而在最近,湖畔那原是个画师所居住的小屋,突然开始飘散出属于馒头的香气。
卖馒头的是个年纪轻轻的姑娘,长得并不很美却很耐看,尤其她天性乐观,常常眼儿弯弯、唇角上扬,看得人心情舒畅,心情也会跟着好转。
难怪那姑娘要说她卖的是“开心馒头”。
在看见那样和煦的笑容,吃过好吃得会弹牙的馒头后,还真是很难不跟着开心起来。
那姑娘也不知姓啥叫啥,小屋外又不挂个招牌,只是每日里会固定早晚两回由屋内飘出馒头香,让附近的居民,以及来此垂钓游玩的人们借着香味,知道又有热腾腾的馒头出笼了,后来人们索性喊她“馒头姑娘”,小孩们则喊她“馒头姊姊”。
“馒头姊姊!馒头姊姊!”一个五岁大的小女孩趴在小屋窗台上,脸上漾满热情甜笑,脏兮兮的手上握着几枚铜钱,对着小屋里喊:“我要三只小老虎!”
“又来买小老虎啦,小丫。”
听见声音跑出来的是脸上带着面粉印,笑容亲切的馒头姑娘,她接过铜钱,然后拍了拍手掌,两手叉腰,故意沉下脸来。
“姊姊的馒头是不卖给手脏脏的人吃的喔,要不我的馒头是会伤心的,进来吧,姊姊先帮小丫把手洗干净了再吃。”
小丫乖巧听话,由着馒头姑娘先帮她把手洗净,再转身自蒸笼里取出三枚捏成老虎模样的鲜女乃小馒头。
“幸好!幸好!”小丫露出少了颗门牙的快乐笑容,“我好怕姊姊会把老虎给卖光光喔!”
馒头姑娘笑咪咪的蹲低身子,抬手揉揉小女孩发顶。
“放心,姊姊知道小丫属虎,最爱吃老虎,所以每天都会特地多捏几只的。”
幸好她发现自己在孩提时,跟着爹玩捏面人的手艺还在,这才能够捏啥像啥,并且拿来运用在做馒头上,找着了一块独属于她的蓝天。
这些爱吃她做的馒头的小孩——尤其是眼前这天天来报到的小丫——则是让她对自己重拾信心的大功臣。
“馒头姊姊真的是天下第一第一、第一第一的……”正在吃“老虎”的小丫,快乐地竖起大拇指,“大——好——人!”
被她逗笑的馒头姑娘原还有话想说,却让外头传来的一迭连声叫唤,给喊了过去。
“馒头姑娘,十二生肖快给我来一组,要不我家那昨儿个没吃着十二生肖的宝贝孙子小祖宗,今儿个晚上又要给我闹着不肯吃饭了。”
“馒头姊姊,我要一个羊女乃馒头和一个黄色小花馒头。”
“我要上回你捏的那个像是羊角的馒头。”
“馒头姊姊,人家想吃桂花香香馒头。”
此起彼落的叫唤声让馒头姑娘忙得差点应接不暇。
等到月上柳梢,家家户户回家吃饭,她灶上的蒸笼也都清空了后,才能得空坐在屋外院里泡盅热茶,优闲地吃着她为自己留下的馒头。
她边吃边忍不住笑,想起小丫说她是天下第一第一的大好人了。
若早知卖馒头就能成为“天下第一”,那时候的她,又何须费那么多精神去练非自己所长的武功,非要去当个锄强扶弱、扬名立万的侠女。
没错!当个一代女侠正是她曾有过的梦想。
她就是那个在乌龙观外受挫,大病了一场后,重新择定了人生方向的熊惜弱。
她原先是在伍大叔铺里帮忙做馒头的。
但老实说人家铺里并不缺她这个帮手,在人家家里久住总是不妥,再加上伍家铺子离乌龙观并不远,这也是她在身体康复后,跟伍大娘提了几次说想要走的主要因素。
伍大娘原是不肯放她走的,认为放她一个姑娘家孤零零地在外头怪可怜的,却在她不死心地提了多次之后,这一日,伍大娘手里拎了个小布包,来到她房里。
“惜弱,我知道你一直想走,成了成了!就依你吧,这阵子我瞧你馒头学得挺上手的,这个布包你带着,去找个好地方开间馒头铺子吧。”
熊惜弱好奇地解开布包,发现里头搁着一大堆白花花的银子。
“不!伍大娘,”她摇摇头将布包推回去。“我不能拿你们的钱。”
“谁跟你说这是咱们的钱了?”伍大娘瞪了瞪眼睛再把布包推了过去。“咱们这馒头小铺可没这等阔气,还能有本事资助你开铺。拿着吧,这是救了你的男人拿来的。”
天道存?!他来干什么?
“他来过?”熊惜弱听了直皱眉头。
“何止是来过,还来过好几次呢!”伍大娘边笑边点头,眼神里闪烁着暧昧光芒。“那男人对你可真有心哪,每次来都不许我说,只是问我你复原的情况如何,然后隔得远远地瞧着你同我家丫头玩,瞧着你在厨房里忙进忙出的。他就是听我说了你想离开,才特意送了这些钱来的,还要我骗你说是我当家的钱,但……”
伍大娘笑着打哈哈。
“这阵子你与咱们朝夕相处,自然清楚咱家可没这等财力,更何况就是因为朝夕相处结深了缘……”她心疼地拉起熊惜弱的小手放进自己掌心里轻拍着。“我早已拿你当自家亲妹子看待,实在很想见着你成双成对,有人照应,别老是一个人东飘西荡、孤孤单单的,所以也就想要藉此机会再劝你一次。”
“劝我什么?”熊惜弱不懂。
“劝你呀——”伍大娘拖长尾音,“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这么好的男人你干嘛不要?”
吧嘛不要?熊惜弱听了傻眼,她当然不要了!
她对那块木头压根就没感觉,要她跟他凑成一对?那遗不如让她去吃馒头吃到噎死算了。
不愿多费唇舌解释,但为了让伍大娘安心,熊惜弱点点头将布包收下了。
问她既然不喜欢人家,又干嘛要收人家的钱呢?
废话!她当然要收了,先别提乌龙观的人将她害得有多惨,就连木头男自己,都趁她重病无反抗能力时,偷吃了她的豆腐,所以来自于他们的钱,她拿得心安理得。
熊惜弱拿了钱后便离开伍家,在寻寻觅觅了个把月后,看上了这幢位于泣心湖畔的小屋。
这屋子的上一任屋主是个以卖画为生的画师,原本在她上门要求买屋时,凶巴巴地将她赶了出去,说这小屋里全是他的灵感,打死了也不会让出的。
敝的是隔天一早,画师居然主动跑到她住的客栈,来敲她的门,说是改变了主意,要将屋子转卖给她。
“为什么?”一早起来神智还迷迷糊糊,睡眼惺忪的熊惜弱困惑地问道。
“你管我为什么……”
那画师原是拔高嗓音,语气带着愤恨,却突然放低音量,左顾右盼了一下,再用他那在一夜之间,神奇“长”出的黑色眼圈,愁眉苦脸地哀求她。
“总之姑娘,你就高抬贵手,求求你快买了我的屋子吧!”
呃,既然人家都这么诚心诚意地来求她了,她当然得点头,给个顺水人情了。
真好真好!
好像自从生了那场大病后,她往日霉运尽除,变成心想事成了。
熊惜弱就这样在位心湖畔住下,每天开开心心地揉面团、卖馒头,直到那一天——
“你说这里到底有啥魔力,能勾得咱们师兄三不五时往这里跑?”
“谁知道他在想啥……嘿!你瞧你瞧!那儿有个熟人耶!”
下一瞬间,两条人影如旋风般扑来,冲着在院里浇花的熊惜弱齐声吼——
“飞天小熊!你怎么会在这儿?”
一听见她的往日浑号,熊惜弱停手愣脚地在心里叹气,叹自己的运气又要变坏了。她面色不豫地抬头,看见来人是乌龙观里的老六天涯及老七天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