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她家小姐终于有回应了。
她用晶莹剔透的泪珠,一滴滴地无声淌落在绣棚上,濡湿了白布。
***独家制作***bbs.***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伏在月出苑檐上往屋内窥伺的天骧游,无力地将掀起的瓦片放回原位,在檐上转身躺平,将手枕在脑后,双目无神地瞧着天际。
他唇畔出现了一抹讥诮冷笑,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就快要把她给害死了。
这已经是不知第几回了,他瞧见了她的泪水。
也不知是第几回了,他让她的泪水给揪扯得心痛。
自从月出岗下令,不许她再抛头露面到铺子去后,现在都改成是柔儿在服侍他,皎兮会先在家里为他打点妥当一切,再托柔儿为他带去。
他依旧能够享用她对他的好,只是两人不必再碰面,也不必再互相折磨了。
他原想着这样也好,两人减少见面机会,久而久之那股存在子两人之间的强烈吸引力自会逐渐减低,甚至是消失不见。
但一天、两天他还忍得住,第三天起他就开始如坐针毡了。
他根本定不下心思来听客人说话,也挤不出灵感来为客人解决问题。
他甚至有几回将在竹帘后方忙碌着的丫鬟,幻想成了是她,然后再在兴匆匆地冲去掀帘后,大失所望。
最后再也坐不住的他,只好在匆匆打发走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的可怜客人后,偷偷模模地奔回月家来看她。
不看还好,一看更糟,他看见她的失魂落魄,看见她不自觉滴落的泪水,还看见她三不五时小心翼翼,捧握在掌心里的石头和小黄花。
那个她答应月神娘娘说要交出去,却又反悔私藏着,他送给她的东西。
于是他知道了虽然她从来没说过,但她依旧是喜欢着他的。
于是他也知道了虽然他一再抗拒,却依旧是无法将她逐出心房。
他甚至无法坦然地、大声地重复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再美的也兑不了金元宝。
因为她并非寻常,她是月皎兮,那个首度让他尝到了何谓心动的女子。
心动难以抗拒,他终于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在这段待在相府的时间里,他挣到了不少钱,也赢得了不少肯定。
就连原是对他不太爱搭理的月家二少爷月皓明,也都在他帮他的艺坊解决了纠缠月余的合同问题,帮他保住了一批珍贵的佛经雕版后,彻底对他心悦诚服,真心真意地喊他大哥。
他向来自负绝顶聪明,也向来相信天底下没什么难题是能够难得倒他的,但是现在,他头一回栽了跟头,知道在这世上还是有着他无法解决的难题,那就是——爱!
心动难以抗拒!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或许,是他该想想除了抗拒外的另一条路了。
***独家制作***bbs.***
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的月出岗,才一进殿就让坐在案桌后的吴越王给一个拍案,吓得伏倒在地。
“大胆月出岗!你可知犯了什么罪?”
“启禀王上!”跪在地上的月出岗,匍匐着身躯又惶又颤的磕头。“臣不知!臣真的不知犯了何罪!还请王明察!请王勿听信小人谗言,冤枉了对王忠贞不二的微臣。”
案桌后爆出了长串大笑。
“够了,月丞相,起来吧,孤王不过吓吓你罢了,干吗那么不禁吓?”
伏在地上的月出岗先抬头觑了眼前方,在确定了他的王是真心在笑,而非冷笑讽刺时,才敢暗暗模汗,狼狈起身。
迸语有明训,伴君如伴虎啊!
是以即使是他这为官已大半生涯的官场老鸟,还是禁不起吓,不仅是怕触怒君颜,人头落地,更怕的是全家株连遭殃啊!
“可虽说是吓吓你,但……”吴越王敛起笑意,一手捏着下巴,面色微现不豫,“孤王还真有事要怪罪你。”
“恕微臣愚昧,请王明示!”鞠躬哈腰,月出岗话说得诚惶诚恐。
“听说你失踪多年的长子,已于日前寻回?”
“是的,难道王就是为了微臣没禀告您这件事情而生气?”
“你一家团圆是好事,孤王只会为你高兴怎么会生气,我要怪的是你何以始终没带他来见孤王?”
“王有所不知……”月出岗无奈地拾起一张苦瓜脸,“犬子……犬子实是登不得台面。”他只好再搬出这句老掉牙的推辞。
“登不得台面?”吴越王打鼻子哼了一声,手指正膝头上不耐地敲打。“月丞相是真的太谦虚了,还是当孤王的耳朵是关上的,听不见城内近日对那名闻遐迩的商疗馆老板的议论?”
“王!”月出岗急惶惶地再度跪倒叩头,“臣知错!臣不该纵由这孩子瞎胡闹,扰乱了黎民视听,破坏了社会安宁……”
“够了、够了,起来吧。”
在月出岗搬出更多的自责之前,吴越王受不了地喊停。
“你根本没弄懂孤王的意思,孤王是在赞美你的儿子而不是责备,听说他已成功地让不少小铺,在经过他的指点后转亏为盈,甚至是大发利市。你明明知道咱们已与吴国暂止干戈,正是该致力于振作全国经济之时,而这样的一个经商奇才你却私藏着不让孤王见识,难道孤王还不该怪你吗?”
咦?呃!啥?!
闻言,吓退了好几步的月出岗,原还当他的王是在说笑,直到发现怎样也无法在王脸上寻出玩笑表情时,才终于不得不信了他的王,是认真的。
***独家制作***bbs.***
一般年轻小辈多半会因为见识不足而毛躁无知。
他们喜欢浮夸,喜欢吹牛皮装酷,所以吴越王从没在第一眼时就对哪个年轻人感觉到服气或钦佩的,但眼前这个年轻人,让他改观了。
他侃侃而谈,引经据典、条理分明,他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论点,都让吴越王找不出能够反驳的地方。
吴越王不得不对这年轻人刮目相看,也不得不对他生出浓浓的惜才之心,暗暗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将他网罗在身边。
“劝课农桑、轻省徭赋、广筑湖堰,只是能让人民温饱无虞的基本手段,要懂得如何运用吴越国在地理环境上的优点。鼓励航海贸易,与他国互通有无,以吴越国最负盛名的绫、罗、缎、绮、西湖龙井,还有‘秘色窑’、‘金扣’等特色陶瓷器作为外贸后盾,大开门户,也好让钱财能够源源不绝地自动涌入。”
听完天骧游这一番话,吴越王不断地拍膝叫好。
“深得我心!这些想法其实孤王先前也曾有过,却都让朝中老臣给劝下了,他们认为外头时局太乱,只有锁国才是安民固本的好办法。”
天骧游哼气不苟同。
“有土斯有财?光靠面积不会增加的土地来积谷、来买卖交易又能有多大的发展空间?挣来挣去还不是同一国人的钱财在流通,行商外贸首重时机,凡事只要懂得洞悉先机、拔得头筹,将甲地多产的东西运到没有的乙地,便能以高出数倍的价格获取利润,这才是行商致富的不二窍门。
“例如闽国为了要做中原的生意,却因为通路遭吴国及南唐所阻,就干脆放弃陆路改走水路,从福州泛海到登州、莱州登陆,再转至汴京、洛阳、长安,每一次的交易都大得惊人,正所谓‘色类良多,价累千万’这才是生财之道。”
两人谈得投契,吴越王赶紧趁热提出想延揽天骧游入阁,成为殿前参知政事的提议,却失望地听见他毫不考虑地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