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宁妃开始日日夜夜地疯狂思念起江南——她的故乡,她成长的地方。
但讽刺的是,即便她已是皇帝不要的女人了,却仍是皇家财产之一。
她不能被放出去,因为她还年轻,就怕一个行为端,丢了皇家的脸。
究竟是她的人生重要,还是皇家的脸重要?
她发现自己已经愈来愈无法在这个奇怪的世界里找到答案了。
她几次提出的还乡恳求都被压在如山高的卷宗底下,数年来无人闻问。
之后这几年里虽然有了和朱倾城的意外结缘,一大一小结为莫逆,没有孩子的宁妃更是将朱倾城当作亲生女儿一般嘘寒问暖、贴心宠护,但她的心,仍旧不曾淡忘过她的江南。
“宁妃,我想问你……”
见宁妃好半天沉溺在思绪里不作声,朱倾城轻推她,“他说呀……”她伸长纤指,指向就站在不远处,冷眼旁观她们叙旧的魅。
“是你拜托他来带走你的魂,那是不对的,是他误会了,对不对?对不对?这世上哪里会有人自愿被勾魂,而不想活的呢?”
“不!倾城,”宁妃美丽的慈笑著。“他说的是真的。你知道我经常在夜里焚香向上天祝祷,求的是什么吗?不是被宠幸,也不是离开冷宫,这么多年来我对上苍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如果这世上的‘人’已经无法还我一个公道自由了,那么我宁可到另外一个世界重新开始,但在一切开始前,我希望能够看见我的故乡,即便是只有一眼,我也死而无憾了。”
她用著温柔却斩钉截铁的声音说:“我愿意付出我的生命,只求见著故乡一眼。”
朱倾城听了又是感动又是下愿相信,情绪复杂难辨,好半天挤下出话来。
魅冷冷接话。
“她的诚意感动了上苍,它们查过了她的累世宿业,知道她上辈子做了不少善事,也算是个有福之人,原可在皇宫中寿终正寝,但看来这并不是她想要的,于是上头决定遂其所愿,而为了让她减少死时的痛苦,它们找上了我。”
乍听荒谬,接著愕然,但在思前想后,以及回想起宁妃那一年到头的郁郁寡欢时,朱倾城不得不信了,并且决定原谅她的“不告而别”。
“那么,你为什么会在死之前,笑得那么开心呢?”她好奇的追问。
“这就得要谢谢他了……”宁妃看著魅,眸里盛满了感激,“他让我梦见江南,而且还是在我小时候的江南喔!再经由梦,我来到了梦上,别为我难过了,小倾城,你绝对不会知道我在这儿有乡开心的,弥瞧瞧……”
宁妃温柔地牵超她的小手,南人站超身,她让朱倾城用眼睛去看。
直到此时,朱倾城才有空暇看清楚两人目前所站著的地方。
这一望出去,她不禁发出了一声接一声的赞叹,只见眼前翠绿平原处处,湖泊广披密布,土壤肥沃,莺飞柳细,触目均是典雅秀丽,与北方那粗犷的黄土高原,是全然不同的景象。
“原来……”朱倾城忍下住靶叹,“这就是你念念不忘的江南?难怪你会那么惦记著它了,原来它果真是美如诗画。”
“更好的还在后面呢。来吧,我的小鲍主,这里既是我的地盘,自然就该由我来带路,不只有好看的,还有好吃的江南糕点喔,想不想吃?”
朱倾城用力点头,宁妃开心握紧她的手,两人并肩往前,边走边说著话。
眼看那一大一小开开心心的走远,立于她们身后,原是要出声提醒朱倾城该回家,并且也开始担心他未经许可,私自带活人之魂入来到梦上的魅,却只是眯了眯眸子,挤不出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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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回到梦上去见宁妃,是朱倾城生平第一次寤寐不醒。
在她终于清醒过来时,竟然已经是三天后了。
她一张开眼,就看见向来娇贵的母亲,跪在床前轻抚著她的脸,哭红了一双眼。
朱倾城心里有愧,她是母亲的独生爱女,不难揣摩母亲那种惊惶害怕的心情。
在她清醒后,对于昏睡前后发生的事情绝口不提,只推说自己也弄不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心底有愧,朱倾城一边安慰著母亲没事,一边在心里告诫自己,以后绝对不可以再流连在梦土,那个与现实无关的世界了。
梦土一日人间三日?也难怪大家都要被吓坏了。
因为她明明尚有气息,却不论是用冰水泼、用手摇晃,就是怎么都弄不醒她。
她要自己不再去想梦上,却慢慢发现,真的奸难,太难了!
她只忍了七天,相信这八成是她“这一辈子”忍得最长的一次了。
这种说法让她想起了魅,想起他嘲讽她不过在世短短十一寒暑,能够见识到多少奇事?
他说的果然没错,因为就在十一岁时,她遇见了生平最最怪诞的事——认识了一个梦魔!
但认识也就算了,她却发现自己忘下了,忘不了那一夜的冒险刺激,以及最重要的是,那个梦魔男子。
她还记得他送她回来时,还对她特别警告——
不许跟任何人提起这一回的事情。
不但不许提,就连你自己都要想办法把它给忘掉。
就当没见过我,就当没见到宁妃,就当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当没发生就没发生罗,这种要求应该对她一点也下难,但她却发现情况好像失去了控制,有关于魅的一切就像一张神秘的大纲,下断地想将她给吸入。
她想念他,也想念那个神秘的梦土世界。
七日之后,朱倾城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她刻意遣开一干宫娥嬷嬷,坐在床上闭上眼睛,轻声唤著魅。
可这回他却没有出现在聪台上,当她睁开眼睛时,还以为自己陷入了一潭蓝色的漩涡里,一潭会让人灭顶的蓝色漩涡,她甚至仿佛可以嗅到他的气息,那属于梦魔男子的邪肆,却又魅力十足的气息。
喝!
朱倾城吓了一大跳,身子踉舱后退,还险些跌下床。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魅那双蓝瞳紧了紧,不想被她看出在知道她也惦念著他时,他有多么的欢喜。
他肯定是疯了!他懊恼地揪著发。
亏他还命令她得忘记他,结果反倒是他根本就忘不了她。
梦魔不是不能够动情,但对象多半是同属性的魔精或是妖怪之类的雌儿,这丫头不但是人类,是他们族人的宿主,且还只有十一岁!
按人类的年龄来推算,充其量是尚未成熟的孩子,真是不懂,他怎么会对这样一个黄毛小丫头,动了数百年来不曾骚动过的心?这究竟是他的问题?还不愿再想多,更不愿意让她知道他受到的影响,于是魅只是冷冷地开口。
“是你找我来的,不是吗?”
朱倾城抚抚胸口安安神,不带好气的开口,“我以为你会像上次一样,出现在牕台那边的嘛!”
他回答的语气带著一丝蛮意,“我喜欢自由来去,而现在,我比较喜欢你的床。”
他的话有些暧昧,但或许是还小,朱倾城没想太多,不但没生气反倒还笑了。
“别跟我说,身为梦魔,也会有想赖床睡觉的时候。”
魅没笑,只是冷冷的盯著她,“如果我真的想赖在你床上不起来,你会赶人吗?”
“请自便!”
她笑嘻嘻的伸出掌,做出了欢迎手势。
或许是因为他不是人,所以不需以礼教规范来约束,也或许是因为他是难得不怕她又不防她的“朋友”,更或许是因为他曾经帮助过宁妃,总而言之,在经历了梦上之行后,她是真的对他戒心全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