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他着恼喷火,没好气的说:“算我输了,成不成?”
拜托,他还想着回去补眠呢!但扔下一个被气哭了的小女孩在这荒郊野地的沼泽里?
他实在干不出来,就算是刚才,他也不过只是想吓吓她,逼她求饶,逼她认错,且保证日后不会再故意刁难他罢了,却没想到会逼出她的泪水和他的心软,一着棋错步步错,这盘棋的主控权,眼看着已经不在他身上了。
终于,那背对着他的人儿冷冷地出声了。
“不成!我要你……求我!”
可恶!
洛伯虎怒火更炽了,这丫头果真是小鸡肚肠,一点亏都不吃的,但……他暗暗咬牙,好男不与女斗,斗不过,顶多将来避过。
他僵硬开口,“好,我求妳!”
真是该死!他竟然真的说了?
但就算他说了她却仍没打算领情,不转不动也不伸手。
“喂!”洛伯虎咬牙切齿的开口,“我都已经开口求妳了,妳还不伸过手来?”
“我不要!”朱紫紫轻蔑哼口气,“你说得那么没诚意,我干嘛要让你救?”虽是一把娇沁软音,说的却是让他十足吐血的话。
他深深吸气,闭上眼睛。
算了,输了就是输了,认一次输和认两次输是没分别的。
“皇天在上,我洛伯虎诚心诚意请求朱紫紫姑娘……”话中伴着他咬牙的嘎响,“让我救她!”
听到想听的话,朱紫紫总算肯转过身,一张小脸上还残留着没抹干净、和泥渍糊成一团两条泪痕,看来更形楚楚可怜,让人心疼。她瞪着他似在思忖,好半晌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朝他伸去一只小手。
洛伯虎牢牢握紧,暗数一、二……“三”字还没出却陡然感受到一股来自于她的劲道,用力将他往下扯。变故太快,他压根不及应变,只能倒栽葱似地跌进泥潭里。
他在上、她在下,即便他力气大过她,却是抵不住那顺势落下的趋势。
他狼狈落水,在终于能够站直起身时,迎接他的是好一把得意娇笑。
他的头一个反应自是想破口大骂,骂她好心没好报,骂她仇心太重,宁可一起受罪也不愿意吃亏,却在见着了眼前那明明让烂泥溅着脸,却笑弯了腰的少女,那动人可爱的笑靥时,莫名其妙一个恍神搭上心跳加速了。
“真有那么好笑吗?”
他双手扠腰,故意沉下脸,企图让怒火盖过一切不当有的情绪。
朱紫紫却只是顾着大笑没理他,片刻之后,明眸一转,她弯身捞泥泼向他。
她的首度出击因着他的没有防备,竟然一举中地,俊脸顿时成了泥脸,他愕然承受,皱眉之后立刻毫不考虑反攻过去。
开玩笑!他街头小霸王打架是从不认输的,管她是女人、是郡主,还是天女下凡,都别想他手下留情!
月映之下,炮火隆隆,两个人同样的灰头土脸。
他们也不知道“混”战了多久,只知道到最后战火已渐渐被玩乐给代替了。
她笑他亦笑,她骂他就回嘴,她吐舌他皱鼻,她搥他肩头,他敲她脑袋,他被迫发现,她和他原先所想的不太一样,在她任性骄纵的外表底下,其实不过是个童心未泯、纯真调皮贪玩、爱撒娇的小女女圭女圭罢了。
还有一点,她和他其实相似,同样的狡狯,同样的慧黠,同样的骄傲,却也同样地不愿认输。
也不知是谁先停下手的,或许是他,也或许是她,但不论是谁都不重要了,他气喘吁吁地打量她,发现她的情况和他相比也好不到哪里去,都是气喘如牛的,哼!活该!谁让她选择站在泥里打混战,这个报复心过重的千金小姐大笨蛋!
他边喘气边盯视,心里陡然生起一丝怪异,因为见着了她脸上那块疣斑在打泥战时不小心被掀翻了个小口子,他瞇眸伸出手,用力扯掉那块疣斑,月映灿灿,他总算瞧清楚了她的小脸蛋。
一看之下不禁屏息!
他果真是错了,错得离了谱,原来她还真的不是个丑八怪!
她的假疣还被他捉在掌间,他却只知道盯紧着她,而朱紫紫亦毫不示弱地傲然回视着他,两个人都没有声音了。
虽是无声,但在两人眸底,却都有种妖艳的异火缓慢迸现。
第三章
情况有些诡异。
紫苑里的小丫鬟、老长工,甚至是向来反应慢人一拍的池婆婆,都感觉到了。
所谓的诡异就是,他们家郡主……变了。
她变得经常魂不守舍、答非所问,还没倒水就去端杯,喝了空杯还赞水甜,要去绣房却走向厨房,向来最拿手的针黹活儿被弄成了麻花卷,咄咄逼人的傲气没了,最爱整人的心思绝了,调皮贪玩的念头杳了,而且变得好生爱笑。
在她看书时,偶尔会莫名其妙将脸埋进书册里,咭咭咯咯颤笑,如果你以为她在看的是笑话那就大错特错了,因为上头明明写着是“三国纵横论谈”,谁都知道三国时代多得是可歌可泣的悲壮故事,桃园三结义、救驾护幼主,甚至是关羽亡命等章节,正常人看了只会哭不会笑,那会笑的九成九是病了。
众人忧心忡忡却又不敢告诉王爷、王妃,只盼郡主能够好转,没想到情况却是愈来愈糟,譬如这会儿,郡主本是在赏莲的,却突然对着一对身上沾惹了泥渍的大白鹅,笑到捧着腰。
“郡主,您……”袖儿忧心地伸手去探小主子的额头,却被拍掉。“还好吧?”
“好……”朱紫紫终于止住笑,顺手抹掉眼角被挤迸出的水意,窝回藤椅里懒懒摇着扇,“好得不能再好了。”
真的吗?
袖儿没作声,退开两步转身与其他七个小丫鬟交换视线,果真是除了郡主外没人做如是想,默契达成后,几个小女人推推蹭蹭,又将袖儿给推近朱紫紫身旁。
“郡主呀!”袖儿壮胆提出建议,“天气热,容易让人晒晕了头,您要不要让章大夫来为您……为您……诊诊?”
朱紫紫眸光冷下,瞪着她。
“诊我做啥?他如果嫌没事干,就让他去诊妳吧,无聊!”她赫然起身,无趣地抛掉扇子,“我要回房去了……”她背对袖儿,娇音下了令,“去喊洛伯虎过来,我要他陪我画画!”
在几双圆瞠不信的大小眼里,朱紫紫踱离池畔,一等小主人的身影看不见了,八个小女人低声交头接耳起来。
郡主绝对绝对是病了,而且病得还不轻,这才会天天要那原是极不对盘的死对头过来,先是嚷着要下棋,之后说是要写诗,现在又成了要画画。
“袖儿呀,妳和郡主最亲近了……”其他丫鬟围着袖儿好奇发问。“妳知道郡主每回喊那姓洛的小子过来,两个人躲在屋里开门关?地是在做啥吗?真是在里头下棋作诗画画的吗?”
袖儿翻了个白眼,“这我怎么会知道?我的眼睛又不能穿墙。”
“就算看不着,也总该听得到吧?”另一个小丫鬟挤蹭过来扯着她的袖管,“妳试着回想,就听到的声音来判断,郡主是不是关起门来在修理他?”
“不太像耶!”
袖儿摇头,嘟嘴回答。
“多半时候都无声无息,若真的有声音,也几乎是笑声……噢,对了、对了,有一回我不小心靠近窗台边上,恰好听见那小子笑骂了句:『淘气!』而郡主呀……”
袖儿揽眉回想,“好像是娇笑回了句:『你才是天底下最坏的呢!』呃,妳们倒说说,这个样子的骂来骂去算不算是在修理人?”
“修修……修妳个头啦!完啦、完啦!”一个年纪大点,进出过情关的年长丫头司棋伸手一拍额心,“笨袖儿,男人和女人之间会说这样的话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们在……谈、恋、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