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之后,冷风过境,当依莎贝尔抬起头时,才发现窗是开着的,而他,早已经不见了。
她在冷风中伫立了好久好久,在她终于能提起脚上前去关好窗时,回过头来恰巧瞥见了他留在窗台上的那片CD。
窗户被合紧了,屋里并无风,但她仍旧冷得牙齿打颤,原来真正的冷,无关于天气。
她将CD放妥,关上灯,合上眼睛容着音响中飘出的清谧吉他和弦,及那来自于她情人的磁性嗓音,流泄在斗室之中。
HaveItoldyoulatelythatIloveyou?
(我最近有没有告诉过我爱你?)
HaveItoldyouthere\'snooneelseaboveyou?
(我曾否告诉过没有人能比得上你?)
Youfillmyheartwithgladness
(你让我的心充满喜悦!)
Takeawayallmysaddness
(带走我所有悲伤,)
Easemytroublethat\'swhatyoudo
(抚平我的烦恼,而这,都是你所做的。)
吉他和弦重复不绝,依莎贝尔哭倒在床上,如果她曾怀疑过他到底爱不爱她,那么这首歌,似乎正是来自于他的回应。
第八章
候机室里传来最后的登机通知,一个戴着渔夫帽和茶色大墨镜的少女加快脚步匆匆忙忙赶上了飞机。
一找到位子,她赶紧将自己埋进并不大的座位里,扣上安全带,再顺手将刚刚由空服员手里拿到的报纸盖在头顶,闭眼假寐。
直至飞机滑出跑道,少女才深深吁了口气。
她缓缓的拿开报纸,坐直身,可虽如此她还是没打算将帽子及墨镜摘掉。
等到确定飞机已在数万呎的高空上时,少女才悠悠然的将刚刚拿开的报纸凑近鼻端,果不其然,看见自己的照片被大剌剌的刊在头版上面。
标题是——
落跑新郎!伦敦社交界本年度盛大的一桩婚礼,宣告流产!新郎高呼要为爱追寻自由!可怜的新娘,婚礼当日惨遭当堂抛弃!
接着里头钜细靡遗的将杰森和她的家世背景做了深度报导,再将杰森当天在“非凡飨宴”婚礼上的话,用粗黑字体一再重复。他说婚礼取消,他说有个东西比他的名誉、前途都还来得要紧,他说那个东西叫。
老实说,若非情况及她当时的身分尴尬,她真想给杰森来个鼓掌喝采,认识杰森多年,这是她见过他最有男子气概的一天了!
依莎贝尔皱皱眉,审视着自己在报纸上的照片,这张照片拍得不好,只拍到了她的乍然错愕,却没拍到她的暗暗窃喜与大大松了口气。
终其一生她都会感谢杰森的。
因为这个取消婚约的话,是来自他口中而不是她,她不用承担背叛婚诺的罪恶感。
婚礼当天,杰森宣布婚约取消后匆匆离去,听说是赶着去阻止另一场婚礼,他走了之后,留下尴尬与困扰给一屋子的长辈及宾客。
依莎贝尔垂下螓首暗自庆幸。
幸好她还有个面纱可以遮着,也幸好她的身分是个被抛弃的新娘子,没有人会来向她兴师问罪,她要做的只是努力藏好自己的喜悦,陪众人演一场伤心的戏。
而如果事情真能如此结束就好了,偏偏威廉斯老伯爵及杰森的父母亲因着强烈的歉疚,竟与她父母当场研究起替代人选。
“我有个远房侄儿是硅谷电脑工程师,他负责尽职,脾气又好……”杰森父现一脸热心的笑。
“要不,我有个好朋友的儿子,他可是黄金单身汉,身价上亿……”杰森的母亲也出了声。
七嘴八舌、八舌七嘴,就是没人想偏过头来问一问新娘子的意思。
好像她压根不存在,好像她毫无自主能力,好像被当场毁婚的她,已成了滞销排行榜的第一名,只要有人肯要,她就该偷笑?就该感谢圣母天父?
当场她忍着没发作,一回到家里她再也忍不住了。
“妈咪,我不嫁!”
“不嫁?!不嫁?!不嫁!米歇尔,你有没有听到你女儿在说什么?”海默太太尖叫着丈夫的名字。
“听到了,别担心,她今天只是遭遇到太大的变故,所以下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海默先生一脸严肃。
“不!我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依莎贝尔握紧压根不济事的小拳头,“我、说、我、不、嫁!”
“不嫁?”海默太太一边唤仆人送上嗅盐,免得她气晕了过去,一边拔高尖音,“小莎,你以为在经过今天那场闹剧后,你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当然,我可以选择继续留在乐团或到维也纳进修,如果你要我不再涉足之前的生活圈子,我也可以去当个单纯的粉领上班族呀!我为什么要为了别人的眼光,别人的耳语去嫁个连见都不曾见过的男人?”
“小莎,你知道这个圈子有多小的,就算你不怕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你也要考虑一下爸妈的感受呀!”
“如果我没有考虑到你们,那么你们今天可能要面对的,将会是一个更大的笑话了。”依莎贝尔咬紧唇办,不许自己掉下深觉委屈的泪水。
“什么意思?”海默夫妇齐声问。
“意思就是……”依莎贝尔深吸口气,“你们能不能行行好?就这么一次,这么一次,让我决定自己的下一步。”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你不过是个孩子,哪里懂得什么是对你最好的?又怎么知道该如何保护自己……”海默先生哼气,一脸无可商量的余地。
絮絮叨叨,会议结束,结论就是从下周起,依莎贝尔必须开始接受相亲,一直相到她嫁出门去为止,而这段时间里,为了怕她意气用事,海默太太决定将女儿反锁在屋里,多多看书、多多反省。
听我们的准没错!
这是他们一再的金科玉律。
若真是如此,依莎贝尔气闷的想,他们又怎会在五年前帮她决定了个最后让他们丢大脸的杰森·威廉斯?
既然无法再沟通,依莎贝尔决定自力救济。
说起这个,她还得感谢她的撒旦情人,他教会了她人生很多事情,包括重视自我感受,一个总被她漠视着,永远屈居于别人感受之后的自我。
她不后悔拒绝了伊豹当日提出的私奔要求,虽然他们有可能是真心相爱的,但那对她或许是另一个囚笼,他的自我意识太强,女人于他,只是个附属品,所以他才会那么自信满满的以为只要他一伸手,她就会接受。
虽然伊豹爱她的方式和她父母不同,却是同样专制且不顾她的感受,在他们眼里,她是株要人时时保护的温室小花,他们以他们的方式来爱她、来灌溉她,却不愿意承认,事实上她也是个有自我意识的个体,她也有权利摇头说不。
案母限制了她的行动,却没限制她打电话,她拨给乐团的好友莉蒂亚,她知道莉蒂亚有个在出入境管理局上班的有力父亲,果不其然,莉蒂亚可以帮她用匿名方式安排机票以避过查询。
目的地是哪里她都无所谓,要紧的是,她要搭最快的一班飞机远离伦敦。
对于依莎贝尔的想逃,莉蒂亚只当她是在婚礼上遭受太大的打击,所以什么都没多问,只是尽快帮了她罢了。
“目前最快的一班飞机是到香港去的,可以吗?”莉蒂亚在电话那头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