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师弟,”她手托著腮,也跟著笑了。“你就是化成了灰,我也能认得出的。”
“那么现在咱们该怎么做?”他问的是“咱们”,她的问题本来就该是他的。
“娘娘告诉我,要在魂散之前找回我原本在人间的凡体,也就是那株孕育出元神的樱树,以花瓣为面目,以枝桠为骨干,洒净瓶水为体血,然后我就能重生了,只不过,重生的我仍只是一介小小花妖,非仙非人,换言之,我的寿命仍只有五百到一千年。”
没关系!他的眸底全是炽热。五百年也好,五十年也成,他会珍惜她能在他身边的一时一刻,届时她若当真天寿已尽,那么他会去弄清楚她投胎转世的方向,人也好,妖也罢,他会继续一世一世的找出她。
“净瓶水该向谁要?”
“东海观音大士。”
“咱们还有多少时间?”
“三天。”
她笑著伸出三根手指头,却害得他险些跌倒,潇洒的笑容也消失了。
“这么赶?”
“废话!”她搥搥肩膀,噘起小嘴抱怨,“你四处云游,连龙宫都没回去,可知我花了多少时间寻你?”
“那你还笑得出来?”他几乎是怒吼著说。
初樱完全不受他的怒容影响。唔,这还是他头一回在她面前失控发火,原来传说中龙族脾气都很坏,还真不是假的。
“干嘛不能笑?人家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你的耶!现在我就算是明天就得死,也都无所谓了。”
“你无所谓,那我怎么办?”
他又是一声怒吼,接著伸手去捉她,却又只是一掌空。
他握紧了拳头。“别再多说了,咱们快点儿去求观音大士,再到绝谷里去找你的凡体。”
“可是我好想睡觉哟。”
一点儿也不在意他的怒火,她捂著嘴打了个呵欠。
“乖,趴在我背上休息,咱们该起程办事了。”虽然她并无实体,但还是可以藉著半融入他体内的方式,由他带著四处奔波。
“但这里是崆峒耶,离东海有千里之遥。”
“小笨蛋,别忘了我是神龙,只要我变为本尊,那么纵使千里之遥,我也能够呼啸往返。”
“那就更好啦!”她趴在神桌上,开始闭目养神,“那你就做做好人,先让我补个眠吧。”
“樱樱!”
神龙的大吼声对小花妖没用,反倒将土地爷吓得从神龛上直直摔了下来。
疼呀!
土地爷揉著哀号,小俩口斗嘴还真是……干他“屁”事呀?
臂音大士愿意帮忙,只是,她轻启檀口提出要求。
“最近我身边少了个净瓶童女陪侍巡行东海,如果可以,我希望能有个龙女来顶替一阵子。”
什么是如果可以?那根本是绝对可以!
二话不说,敖任便牺牲了七妹敖筝。
“什什什……么?你说什么?”
罢刚从凡间偷玩回来还没睡饱的敖筝,立刻被带到观音大士这儿来。
“小七,二哥平日对你如何?”
“挺好的呀!”
这是实话,在泡妞的空档,二哥倒没忘了对她偶施小惠。
“那好,你就帮二哥一点小忙,暂时在观音大士这儿当个差吧。”
嗄?什么意思?
敖筝还来不及问清楚,她那口口声声平日待她不错的二哥已经抱著净瓶水离开。
腰间挂著净瓶水,身系著初樱的幽魂,敖任日夜未眠,化身本尊不停歇地翱翔千里,前去初樱凡体的所在,两人最初结缘的绝谷。
“还有多久时间?”
由海入河后许久,终於来到绝谷,变回了人形的敖任气喘吁吁地问著贴在他背上的初樱。
虽然是触碰不著,但她那时时相随的沁甜嗓音代表著她的存在,这正是他能够精神奕奕遨行千里的原因。
“一个时辰。”
她在他背后困倦的低喃。她好困,而且好累,是魂飞魄散的期限将届了吗?
她的眼皮愈来愈沉重,像是有几个铅块全挂在上面一般。
“一个时辰?够了。乖,等你重生之后,我再让你好好大睡一场。”
敖任的语气中满是兴奋,一双俊目比灿星还要闪耀。
一方面这是他小时候的旧游地,另一方面前不久他还才在她梦里重温过,所以寻到此处并不难。
上岸后,他开始往峭壁上攀爬。
“樱樱,再一会儿我就可以实实在在地将你拥在怀里了。”
“然后呢?”她在他背后问道,想藉此转移倦意。
“然后?”他大笑,“然后当然是要疯狂地吻你呀!”
“拜托!”她也笑了,“又不是没吻过,有必要这么兴奋吗?”
“哪有吻过?之前能碰你时都是在梦中,而现在,你虽紧随著我,我还是碰触不到你呀。”
“能碰触到躯体真有这么重要吗?”
“当然!能将心爱的人拥在怀里那种滋味呀!”他满脸期待,“直是通体舒畅,喜乐无穷!”
“你以前不是天天都能抱不同的女人吗?这种滋味不该早就尝腻了?”
“樱樱,你还不懂我吗?你对於我的意义是不同的,而且,自从喜欢上你之后,我就再也无法对其他女人有感觉了。”
她在他背后悠然甜笑。所以,这条浪龙已然“从良”啰?
只是,没来由地,她心底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接著,她抬高眼往峭壁望了望。
“任,你说躯体很重要,可是如果我永远不能再有躯体了,那你还会不会眷恋我这一抹幽魂呢?”
“我不许你胡说八道。”他沉声道,语气严峻。
“我是说真的。任,人不能太贪心的,没有躯体也行,如果可以,即使只是一抹幽魂,我也盼著能与你长相厮守。”
她幽幽地叹气,将自己逐渐透明的身躯沉入他的体内,想藉此证明,他们毕竟曾经合为一体过。
不是吗?这会儿他体内有她,他的大手里有她的小掌,他又高又大,完完全全可以让小小的她住进去呢!
如果她真能永远永远这么住在他的体内陪著他就好了。
那样,是不是也能算是永不分离呢?
“你再乱说话我要生气了,樱樱,我们就快要成功了,你不要再胡思乱想。”
骤然间,敖任的话卡在喉咙中,无法再发出声音。
他已经爬近了峭壁的狭缝间,看见那株樱了,也总算明白初樱方才会说那番话的原因。
那株樱已然枯萎,别说花朵,树叶,连枝干都已经形销骨残了。
第十章
“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啊!任,我说了不要这样!”
初樱哭喊著,却无力阻止心爱的男人愤怒地以拳头不断槌打山壁的动作。
为什么?为什么!
敖任双目尽是殷红的血丝,不单此,他的拳头更因为重击山壁而不断流出鲜血,但这对他而言根本不算什么,他心上正冒著的血又何止这些?
“停手啊,敖任!我拜托你快点儿停手!”
那些血让初樱心疼得哭红了眼睛,她试图阻拦他,却只是让透明的手不断地穿透他的手和那些怵目惊心的血。
他说得对,原来躯体是真的很重要的,那种能将心爱的人拥进怀里安抚,能够阻止心爱的人继续伤害自己的基本要求,真的非常重要。
她咬咬牙根,不许自己再哭泣。“我说真的!你再不停手,我会立刻离开,在我魂飞魄散前,你就会先失去我了。”
“不要!樱樱!不要!”
他闻言大惊,伸手欲捉住她的手,但依旧什么都没能握住。
她是一缕幽魂,她是真的随时会飘离他身边的。
他一边盯紧著她,一边深呼吸,强抑下全身猛烈的颤意与恐惧。
是的,他恐惧,他非常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