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计可施,敖任只好低头向前跑,不多时,终於将那些梵音佛唱都抛在身后,接著,烟雾一层层向两旁退开,他乍然发现自己来到一座山谷。
瞧那弥漫的淡淡雾气,以及周遭林木的气味儿,他可以肯定这是人间的山谷,而非天界所在。
所以,这是初樱在被西王母钦点为弟子前所居住的地方啰?
一入山谷,那儿有座沙洲,上头遍生芦荻,一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仿佛银色世界。
山谷旁则是许多高大的扁柏,浓荫覆地,十分清幽。
这么僻静清雅之地,也难怪会孕育出花妖了。
敖任开始四处找寻著。
一条溪流自山谷上方倾泄而下,水流湍急。
他沿著溪流来到谷顶,绿波粼粼,横跨於溪水之上有座糯米古桥。
比底是幽幽深潭,然而山谷上方景致秀丽,还有幢碧瓦朱墙的小小寺庙。
那座寺庙虽和谷底相隔甚远,但暮鼓晨钟、礼佛诵经的清音仍能悠悠地传到山谷里。
桥后方的水流往山谷下骤落,形成了一个大瀑布。
这条溪流出谷后,又汇聚了几条河,将於百里之外流进东海里去。
敖任这么想著,至於为什么能够如此确定,他也说不上来。
好美的地方,可说是人间仙境,然而小小的初樱哪!你究竟在哪里?
才这么想,敖任就在瀑布另一头的山壁上发现了他想找的东西。
那是一株意外地生长在悬崖峭壁石缝间的樱,绽放著一朵小小的、不起眼的粉白色小花。
樱,本就是孤冷而绝傲的,但这株樱也未免太过孤单了吧?
在她周围数百尺内,别说飞禽走兽,就是连个和她同属花籍的伴儿都没有,也难怪初樱会那么不善於与他人相处了。
甭零零地生长在绝壁上的花儿看来有些寂寞,但那不断往上伸的枝桠却充满生气,让他印象深刻。
接著,他在花瓣上瞧见了他要找的人,那是她的原貌,一个小小的花妖。
那盘腿坐在花瓣间,翘首望天的小花妖,葱管儿似的挺鼻,嫣女敕的唇瓣,以及那樱花瓣儿似的眉眼,正是让他心跳加速的初樱哪。
只是,这会儿的初樱是绝艳而无瑕的,她的脸颊上并没有那道难看的,五爪般的斑疣。
敖任蹙眉想著,所以她脸上的斑疣并不是天生的,并不是老天没长眼睛的啰?
扁是遥遥瞧著那美丽的小花妖,他已经十分快活,但一会儿后,他已不再仅以遥望为满足,他想要和她在一起,纵使只是在她的梦境里。
他轻跃起身,并且非常轻易地便变得同她一般大小,然后落坐在花瓣儿上。
既是梦,又有什么是不可以的呢?
“嗨!”
敖任端出自信是生平最好看的俊魅笑容,只盼一举掳下梦中佳人的心。
这一招是金天王惯用的,他曾得意地说,当女人醒来时,发现她曾在梦里见过你,且微微心动,那种感觉可要远胜过你平时的殷勤讨好。
这会儿的小花妖尚未登仙,自是不识他这风流浪龙的,所以第一印象最最重要。
只可惜,他都笑得快要抽筋了,那小花妖却丝毫不买帐,只是送上冷冷的眼波。
“你是谁呀?”
她的声音里毫无倾慕,只有十足的戒备。
难道……敖任心里埋怨著失算,会让他的攻势无用武之地的唯一原因,就是这会儿她的芳心里已经有别人了。
没关系,以后再来一回,他非赶在那家伙出现前先认识初樱不可!
“我呀?我是个好人啊。”
“是吗?”
她似乎并不在乎他是好是坏,只是瞧了他一眼就不再看他,收回视线,她继续翘首睇著远方,那神情像是正殷殷等待著什么。
“你在等什么?”他好奇地问。
“关你什么事?”她冷冷地回道。
敖任一呆。怎么搞的?她怎么可以连在梦里都这么对他?
好不容易按捺下火气,敖任想起了金天王的交代,千万别在梦里惹她不开心,如果她生气了,突然惊醒,而他还来不及念出梦的咒语,那就真要被长困在梦土里了。
“因为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初樱。”他大言不惭地说。
讶然地转过头来,她的目光狐疑地上下梭巡著他。
“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因为我是上天派来的。”
“上天派你来引导我登仙?”
唉,她终於被他勾起一丁点儿兴趣了。
“不!”他心一横,索性豁出去了。反正这是在梦里,他说话又不用负责任。“因为我是上天派给你的真命天子。”
“真命天子?”她摇摇头,听不懂他的话。
“就是你命中注定的男子。”
她瞠大了眼,大声地笑开了,一边笑还一边捉著枝桠,免得摔下花瓣。
她的笑让他恼然地联想到天界河畔的那一幕。
有这么好笑吗?这可是天下多少女子共同的愿望!
怒瞪著眼前那既美丽又恼人的笑容,他突然有种冲动,想将她捉过来用力吻下,一直吻一直吻,吻到她再也不敢在他面前如此造次地笑。
终於止住了笑后,她原想回以讽刺的话,此时,远方的河流中传来了声响,这声音让两人都转移了注意力。
尤其是初樱,她那绯红而满是兴奋的脸,全然不再有平日的漠冷。
她的眼睛有如星子般灿耀,唇角微微上扬,几乎因为开心而手舞足蹈。
不用再多问,敖任已能猜出此时在水中发出巨响的家伙是谁了。
想当然耳,肯定就是初樱看上的小子。
虽还没见著样儿,单看出场的架式,想也知道这小子八成是个只会在水里兴风作浪的小水怪罢了!
无怪乎初樱会疼小痹乖入心,原来这小花妖的眼光和寻常女子不同,竟然会喜欢丑家伙胜过俊美的,害他这天下难得一见的俊男全然无用“美”之地。
此时,一道骤雷由天际打下,大雨来得极快,雨里,初樱却娇俏地笑了。
哼!敖任眸底满是不悦。什么东西嘛!扁是出个场还这么煞费工夫,当自己是登台扮花旦吗?
边想边恼,边恼边等,敖任等得满肚子不爽快。
好半晌,大雨中,潭水突然旋风似地向四方狂洒,在一道接一道的银白水花间,一条青龙自潭底破水而出。
青龙有著青灰色的长须,水晶般的大瞳子,有著未臻成熟的玲珑硬角以及一身的青色鳞甲,阳光自云破处照射而下,青龙身上翡翠色的青芒在阳光下闪耀著光辉,像是一道七彩长虹。
初樱是看得痴了,敖任却是看得傻了,好半天,两个人都没有半点声音。
许久,初樱才开口。“看到了吗?”她的语气里有著浓浓的甜蜜。“他,就是我等待的原因。”
虽是和敖任说著话,她的眼神仍未曾一瞬稍离过那正在潭里玩水的顽皮小青龙。
“在我还是颗种子时,风无意间将我吹到了这处峭壁的缝隙间,这里镇日净是日晒,触不著水潭及瀑布里的水,眼看著我就要被晒死了,幸好有了这条调皮贪玩的小青龙。”
睇著那正在潭水里又是冲出又是俯入,像是个顽皮的孩子来到大澡缸玩耍的小青龙,敖任半天挤不出话来。
“这个山谷地处偏僻,凡人是很难进来的,也就是如此,倒成了这条小青龙嬉戏的场所了。”
初樱的笑容里有著宠溺。
“他可真是个精力充沛又贪玩的小家伙呢!每回一来便要入潭翻池,非掀得潭底的石子和泥巴都换了位置不可。他本事还不足,呼风唤雨的能耐也还不是挺够,却足以让咱们这座小小山谷地动天摇了。”
“每回它一来,山谷上小庙里的老住持和小和尚便要撞钟击鼓,说潭底又有恶龙来作怪了。其实呀,他才不是作怪呢,他只是精力旺盛无处可发泄,顽皮了一点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