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工作很苦的!”
“我不怕吃苦,求你给我一个机会。”
看到晚眉脸上急切的神色,秋仪下了个决心,道:“坦白说,你除了要照顾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以外,还得照料一个病人。”
“病人?”
“是的,精神分裂症的病人。你行吗?”
“当然──没问题!”天晓得,晚眉心里可是颤抖了一下子。
“喔,真的?”
藉著点头,晚眉俯看脸,因为,她感到自己脸孔在发烧,为了她的违心之论。
“好,”秋仪笑了笑,道:“你先试做一个礼拜,如果做不下去,你随时可以提出。”
“是,是,谢谢太太!”晚眉深深一颔首。她太高兴了,为了供她念完大学而病倒了的父亲,无论如何,都要坚持做好这份工作。
秋仪按铃,招来了宝珠,让宝珠安顿晚眉住在偏屋楼下,这样好方便照顾易浩和孩子。
宝珠安顿好晚眉,在秋仪的示意下,又折回正屋来。
“太太,您有事?”宝珠望望沉思中的秋仪,轻声叫。
“刘妈走了?”
“快了,她的衣物收拾得差不多了。”
“工钱给了没?”
宝珠摇一下头。等了许久许久,秋仪终于道:“叫刘妈来见我。”
宝珠虽然不解,却也不敢问。回头匆匆的奔向下人房,她一路想看,太太是否太……喜怒无常了?
刘妈肿了两泡眼,一方面回是将离开这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再方面,她伤心的,是自己的命运,唯一的儿子,太令她伤心了。
“你……坐吧!”秋仪缓然道。
“太……太太。我站著就……行了。”刘妈喑哑著声音。
秋仪望了她一眼,心下也有几分不忍,不觉叹了一口气。
刘妈知道老黄一伙人全出去找木桂和其绍,是否找到了?找到了会有什么后果?一直是她担心的事,可又不敢问,这刻,太太突然叫她来,倒让她心惊胆颤的。
“我刚才在气头上,或许,做得太过火了。”秋仪侃侃的说。
几十年下来,刘妈可说是易家的忠朴老将,一向没出过什么差错,错的是其绍,她的儿子,又干她什么事呢?
人一想开了,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了。
但是,刘妈倒手足无措的呆怔看。
“你──,还没准备午饭吧?”秋仪望一眼壁上钟:“快来不及了呢!”
“太──太。”刘妈一大把年纪了,还会听不出来秋仪的语气?只激动得泪水再度籁簌而下。
刘妈上前,想跪下去,却教秋仪一把拉住。望著刘妈苍老而臃肿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秋仪眼角,不知何时也噙了一滴泪。
叹了一口气,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做对了,不过,至少,她心里是坦荡的。
挪身移步,她走向大门前的花园,只见一大片欣欣向荣的花朵,正搔首弄姿的迎著阳光。
一向忙于应酬的她,这时忽然发现,原来家中的林木,是如此的娇翠可人呢!
送走蓝医生,秋仪特地陪著易浩吃饭、散步,一方面舒解一下晚眉刚到的工作量,同时,她照蓝医生的吩咐,尽量以柔和的方法,提起易浩的反应。
三天后的一个午后,正是秋仪午觉睡醒时,荆晚眉来敌她的门。
秋仪相当意外,一边请她坐,一边揣测她的来意。
晚眉黑白的大眼转了转,抱歉的说:“吵到太太了?”
“没有,也该起床啦!宝宝睡了?”
“嗯,吃过女乃,睡得好香。”晚眉笑了。两只酒涡闪耀在腮边。
秋筷看得呆了,她想不到晚眉笑起来这么可爱。
“做得还习惯吗?”
“很好。这儿环境适合看书。”
“以后,我忙的时候,连易浩也要交给你了!”
“我知道。忙不过来,我可以请宝珠帮忙。”
“嗯。”秋仪点点头。
“太太,我──有个建议,想提出来……。”
“说呀!”秋仪认真的望住她,这才是她来的目的。
“依据相书的说法,易属土,浩属木,土木相克,又易八画,浩十画,总画是二十,二十大凶,一生多劫数,人往往活在困厄中。所以,我觉得……。”
“哦?你也研究相学?”秋仪讶道。
“谈不上研究,只是有兴趣……。”
“你刚才说的,再议一遍。”
晚眉重复一遍方才的话,接著又说:“像先生,他的名字十四画,十四加八,总昼廿三,表示他常旅居国外,易属土,韶属金,土生金,并无相?。我们再以音方面来讲,韶和浩,音差不多,由于韶笔画多,也重,所以,易浩和先生名字相克。”
“哦?”秋仪有点动容了。
“大凡相克,必是轻的被斥,所以,我觉得,易浩最好改个名字。”晚眉滔滔不绝地。
秋仪暂时沉默,她只是在想这能信度有多少。
“当然,这只是个参考,不过,我建议太太,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如果易浩改个名字,再在医生的悉心治疗下,也许可以恢复得更快!”
“哦?相书上,真是这样说的?”
“我怎会骗太太呢?要不,我拿给您看。”说看,晚眉真起身要走。
秋仪呆了一下,忙叫道:“晚眉!”
晚眉停下脚,回身望住秋仪。
“不必啦!取什么名字好,你先看了,再告诉我!”秋仪蔼然的笑了。
“太太!您是说,同意……。”
晚眉看秋仪颔首,高兴的又接口道:“我一定替易浩改个适合的名字。其实,太太,我觉得,易浩根本没什么病!”
“喔!”秋仪注意的听晚眉说:“他是压力太大,暂时让自己迷失一下,好躲开这排挤不掉的压力。只是,没想到他一躲,就躲了这许多年。”
秋仪笑了,没想到晚眉还有这许多奇怪的看法。
“真的,有一次我念了一首古诗,他听看,居然动起嘴来了!”晚眉神采飞扬地说:“我猜,他一定很喜欢文学!”
“树!晚眉,你说的没错,我和先生逼他一定要念医科,这孩子,他不愿意也不讲出来!”
“所以呀!这就是你们爱他反而害了他!”说完,晚眉猛醒悟的掩口:“对……不起,我话说太快了。”
秋仪不以为怪的接口:“你说的没错,受他反害了他!这是事实,如果易浩能好起来,我再不强迫他丁。”
晚眉看秋仪,一片追悔的神色,溢于言表。她知道,秋仪是真心的,轻轻的,她月兑口,喃喃道:“真是天下父母心。”
“晚眉!版诉我,你会不会辞了这工作?”
“辞──?”
秋仪点点头。
“怎么会?除非太太你……嫌我做不好。”
“好,既然如此,我希望你……真能让易浩好起来──。好不!”秋仪抓住晚眉手臂。
“太太!我尽力,好不!我相信易浩一定能好起来,问题是,时间早晚而已。”
“听你这些话,我好有信心哩!”顿顿,秋仪又道:“对了,你也替宝宝取蚌名字吧!”
“好。”
两人谈了好一会,话题都是易浩。最后,晚眉算算时间,怕宝宝差不多快醒了,便欲回偏屋。
“晚眉!”秋仪叫住她。
“嗯!”
“如果你有需要,可以先交点钱回去。”
“呢!是,谢谢。”晚眉无端地红了脸。
“傻孩子,以后都像是一家人了,不必客气。”
晚眉点点头,退了出去。秋仪这才真正起床梳妆。
倚在窗口,窗外是蓝湛湛的天空,一轮向晚的红日,仍自奋著余威,好像在表示:我虽然走到一天的尽处了,但我仍是大地之所依!
而其实,放眼每个人,谁不朝自己的目标、理想在努力,问题是,各人看法不同,他所努力的前景,未必是我所认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