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可。”唐立德出声挽留她,踩熄香烟,向她走近几步.“别像个仇人般的对我,毕竟,我是你爸爸。”
“你呢?”她毫无笑意的笑了,那笑容却比哭还难看。“难道你不是以仇人般的态度对我吗?”
“我承认那是我玩的诡计。”他以受伤的眼神看着她。“我气你,非常气,气你只留下只字片语便不告而别,气你毫无眷恋的想切断和我的关系。”
“我知道,”她将翻腾的情绪藏在于静的面具之下:“我离家出走使一向意气风发的你抬不起头来,我伤了你的大男人自尊。”
“你真的这么想?”
她不语。
唐立德激动的拔高声音:“你从来没想过,我可能会替你担心,担心你一个女孩家独自在外面闯,会有怎么样凄惨的遭遇吗?受伤的不仅是自尊,还有心。”
她张嘴欲言,却挤不出话来。
他的声音极端不稳,极端沙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挂念你。”
这句话震碎下她伪装的平静,她以指控的眼神瞪着他。“想念我?久别重逢,你唯一对我做的只有岭嘲热讽,这就是你表达关心的方式?”
唐立德再也难忍心中的压抑,再也难忍女儿的指责。”我想你,想念你妈,你们是我的亲人,却一个一个离开我,你以为我心里好受吗?”
唐若可惊讶得无以复加,她一直以为,母亲的死对父亲来说是种解月兑,她无法置信的描摇头。“我不相信你会想念妈。”
她满腔的怀疑深深伤害了他,唐立德紧绷着嗓音,眸中射出怒光。“若可,我没有害死你妈,虽然偶尔会感到内疚,但她也有错。”
“不要批评我妈!”唐若可不悦的驳斥,以一贯的愤怒来掩饰此刻内心的纷乱。
唐立德执意说下去:“我和你妈婚姻失和,双方都有责任。我确实错了,我在外面花天酒地、玩女人,但那是你妈固执的将我推开,甚至把我赶下她的床。”
唐若可茫然、不解,她的声音好似浮在云端一般遥远:“为什么?”‘
“她一发现怀了你,就不再让我碰她,藉此报复我使她怀孕。”唐立德不再隐讳的将症结告诉女儿。
当他话中的含意终于钻进她混乱的脑际,她的心整个揪成一团,怒声指控:“你骗我!妈不在了,你就想把一切罪过推到她身上,你故意说这种话来伤我!”
唐立德疲累的叹气;“难道你就不伤我吗?我是你爸爸,你却从来不肯听我说的任何一句话。”
她无言以对,这种情况不知从何时开始发生,但它确实存在。
“若可,我相信你在外面这三年会变得成熟许多。”他以毫不闪烁的眼神锁住她的脸;“你要明白,不是所有事情都能以黑或白,是与非来判定的,许多事情并不如表面般的单纯。”
他那阴郁却诚恳的脸色是她从前未曾见过的,不知不觉中开始试着思索起他的话。
“我和你妈结婚之时,还只是两个大孩子,你来得太快,令我们措手不及,不知该如何调适。”他的眼中有丝无奈,有丝歉意。
她首次知道,自己原来是在不受欢迎的情况下诞生的,这事实令她伤心欲绝。
唐立德首次试着心平气和的和女儿沟通。“那时候,我和你妈都不算真的成熟,两个人相处,事事都有问题,你夹在我们的冷战和热战之间并非是我们所愿。”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固执得不准自己落泪,却止不住微颤的嗓音:“既然你们都不要我,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我只是一次意外的产物吗?”
她在父亲尚不及掩饰表情之前读出了答案。突然间,幼年时的疑惑完全得到了解释。他们在一起时从没有乐过,只有永无休止的争吵,完全不同的争吵方式,一个玩女人,一个酗酒。
“原来如此。”唐若可反倒平静许多。“你们是为了我才不得不结婚的吧?现在,我终于知道你们之所以如此恨我的原因。”
“若可,我们从不曾恨过你。”他表现出从不曾有过的急切和诚恳,真诚的模样让人不忍怀疑。
“你们从不关心我,从不肯施舍给我时间。”
唐立德苦笑。“那时候,我们就像两个天孩子在玩家家酒,你意外的到来使我们必须提早负起责任;但我们都还太年轻,不知该拿一个只会哭闹的婴儿怎么办,自然把你丢给保姆。”
保姆只能给予生活上的照顾,却无法满足她所渴望得到的爱。
他以祈求谅解的眼光在她脸上搜寻。“若可,你不能因为我们是你的父母,便要求我们完美,没有任何人是十全十美的,没有任何人是从不犯错的。”
唐若可虽然尚无法完全谅解,但知道双亲其实也有自己的重重困扰,而非故意忽略她,至少给了她些许安慰。
“你们为什么不试着沟通呢?”她和缓的口气减低了话里的指责意味。“如果你不在外面花天酒地,妈或许就不会酗酒害死自己。”
“你妈是因为不快乐才酗酒,我也不快乐,我追逐女人以求发泄,她则以酒来发泄。”他黯然的叹气。
唐若可惊异的发现,这会儿的父亲看起来显得异常苍老、憔悴,一点也没有白天攻击她的锐气,更不见平时的意气风发。
“你们为什么不干脆离婚?”有时,她会想,父母勉强在一起,重复不断的冷战、热战,倒不如干脆分开得好。
他耸肩,似乎连自己都很迷惑。“或许,我们对彼此都还有点感情。”
“你对妈还有些许爱意吗?”她以不敢相信的服神看他。
“有。只是我们两个都太骄傲,各行其是,谁也不让谁,你是我们最后和好的希望,但我们还是失败了……而现在,再多的后悔也挽不回你妈的生命。”他眼中的无奈和悔恨并不像伪装出来的。
唐若可不知不觉中以新的眼光看他。在印象中,父亲一直是个高傲,自私,从不肯对别人解释的暴君,此刻却以相当理
性、平和的态度和她沟通,这是她首次得以窥视他内心思路的
机会。
如果三年前,他就肯这么做,或许她不至于将所有错误归罪于他,甚至怪他害死了母亲。
唐立德直视着女儿,眼里有着真切的期盼。“若可,我确实不是个好父亲,但我也不是个丧心病狂的坏蛋。有许多事情是不能只以自己的角度去评判的,请你试着站在我的立场想。”
他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迈开脚步朝屋子走。她默默地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感到极度的混乱和迷惑;不知道究竟该相信什么,该如何做!
她确实从来不曾以父亲的立场来想过这整件事,因为她根本无从了解、甚至亲近过他。每次他回家,总是忙着和母亲吵架,她只能躲在保姆的怀里,害怕的哭泣。
只有十岁那年,父亲意外的发现她也爱马,有着驾驭马匹的天赋,于是大发慈悲的教她马术。那是她童年生活中最愉快的一段日子,将全副心思放在马儿身上,想以此博得父亲的赞美。
她果然不负父亲所望,骑着黑宝赢得了父亲马场里所举办的一次比赛冠军,当时的他,是那么的骄傲,自满,对她频频的赞美,紧紧的将她抱在怀里,以充满关爱的眼神看她……
但,当她兴匆匆的将赢得的奖杯展现给母亲时,她却怒不可遏的将它掷得远远的,并且歇斯底里的怒声尖叫,说她绝不允许自已的女儿和她父亲一样,将时间浪费在该死的马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