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浩唐眉头一拧,作势就要起身,叶梦荷赶紧拉住他。凭她对邱浩唐的了解,知道他绝不会愿意拋弃自尊和原则,卑恭屈膝地只为换取合约;他这种刚正不阿、不善应酬的作风,大老板已颇有微辞。但为了不想见他丢掉这个合约,叶梦荷决定委屈一下自己。
“奸,多谢张董的盛情,我敬你!”不给邱浩唐反对的机会,她突然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火辣辣的酒液,呛得她差点咳了起来。
邱浩唐既无奈又心疼地看着她,而张董倒是满意得再次开怀大笑。
“好!好!这才对嘛!”他轻佻地将手搭在叶梦荷的椅背上,一张红通通的脸则愈靠她愈近。
叶梦荷技巧地往邱浩唐那边挪了挪,张董却又不放弃地靠了过来,更轻佻地大放厥词:“我告诉你,在办公室的时候呢,你这秘书小姐就该扮演端庄、干练的形象,但在这种场合呢……”他色迷迷地露齿一笑,双眼不规矩地在她身上打转。“在这种轻松、愉悦的气氛下,你就得『放』一点!你说,有哪个男人禁得起你们女人撒撒娇、奉承讨好的?心情一爽,合约不就自然成了吗?”
“梦荷不是那样的女人!”邱浩唐沉不住气地顶了回去。
张董斜睨了他一眼,悻悻地说:“小老弟,你八成是商场上的新手吧?你这种刻板的个性,恐怕不适合吃这行饭哦!”
他的一名手下立刻起哄:“可不是!你和叶小姐可都得多学着,来,就从现在做起。叶小姐你呢,就表现出点诚恳,连敬咱们张董三杯吧!”
“是啊!暍了酒,咱们俩再到舞厅去跳个贴面舞,搞不好我一开心,就签下台约,让你明天带回公司交差去。”张董那肥短的手更过分地抚上了叶梦荷的肩。
“请你放尊重点!”邱浩唐再也按捺不住地推椅而起,一把拉过叶梦荷。
他一向崇尚和平,痛恨暴力,但此刻一股狂烧的怒火在体内作祟:他真的想冲向那令人作嗯的张董,一拳捣碎他那婬邪的笑脸,挖出他那贼兮兮的双眼,再折断他那不规矩的双手,教他再也不能骚扰梦荷。
“喂!邱经理,你是怎么了?干嘛这么认真!”张董一名手下不悦地数落:“咱们张董是何许人,岂容你这么无礼!”
另一个也接着搭腔:“你搞清楚,想跟我们张董合作的比比皆是,你们又算哪根葱啊?这么嚣张!”
经过手下的鼓噪,财大气粗的张董愈觉面子挂不住,当场翻了脸,大发雷霆。
“他妈的,我只不过碰她两下,你发甚么飙啊!这女人是你的?为了她你连生意也不要了?”
“这种需要拋却自尊的生意,不要也罢!我告诉你,叶小姐比你那该死的合约还重要得多!”邱浩唐一脸光火地瞪着他,一副随时想冲上前去找他拚命的模样。
“哼!我倒要看你们老板是不是也像你一样豁达!”张董气煞地扭头就走,那两名手下也立刻如哈巴狗似的,学着他的德性尾随离去。
叶梦荷木然地伫立在原地。她很高兴终于摆月兑张董的骚扰,但又忍不住为邱浩唐担心了起来;为了她,他搞砸了这个合约,不知又要遭到大老板甚么样的责罚。
***
他们沉静地走在小鲍园里,叶梦荷突然停下脚步,就着昏暗的夜色,直勾勾地凝视着他。
“对不起!让你受这种委屈。”邱浩唐充满歉意地迎视着她。
她缓缓地摇头。“你为了我,搞砸了这个合约,万一老板怪罪下来……”她忍不住担忧。
他并不为自己的前途担心,反倒是余怒未清。“姓张的那家伙实在太过分了!我绝不可能眼睁睁见你忍受这种羞辱,就算因此而丢掉饭碗,我也在所不惜。”
叶梦荷一言不发地直视着他,以从未有过的专注眼神在他脸上搜寻。
邱浩唐被她看得有点不自在,傻愣愣地问:“怎么了?”
她依然不语,只见两行热泪缓缓淌了下来。
邱浩唐大惊失色,急急询问:“梦荷……你一定是吓坏了吧?”他气极了地低咒:“我刚刚应该狠狠教训姓张的那家伙,替你出口气!”
她一径摇头,泪却愈涌愈凶;她不是害怕,而是被他对她的好所深深感动了。
十年了,她总习惯一个人独尝着空虚寂寞、一个人偷偷躲着哭,但邱浩唐对她真心地付出,却跨越了她心中的防线,任她的脆弱再也无处可遁形。
她的泪,就像溃堤的洪水般一发不可收拾,多年来积压在心中的委屈,也借着泪水尽情宣泄。
邱浩唐手足无措地靠近她,急得有如热锅上的蚂蚁。“梦荷,你怎么了?别哭了……”
她哭得无可抑遏,脆弱得靠进他怀中,任泪水尽情挥洒。
他的双手紧压在身侧,强忍住紧拥住她的渴望;因为他不想踰越自己所承诺的朋友分际,更不想让叶梦荷觉得他有趁虚而入的嫌疑。邱浩唐就像根硬梆梆的木头似的,任叶梦荷倚着他,哭湿他的衣襟。
“没事了,我保证你以后都不必再忍受这些,招待应酬以后都让我自个来。”愈说他便愈自责:“都是我不好,不该带你来的,原谅我……”
“不!”离开他怀抱,叶梦荷隔着泪雾注视着他。“你为甚么对我这么好?为甚么?”
“因为我们是朋友啊!”他绽开一个安抚的微笑。
“我不值得你对我好!不值得……”叶梦荷伤心地哭喊,一向温顺的她,显得异常激动。
“你胡说些甚么?”邱浩唐柔声轻责,按捺不住内心翻腾的情潮,月兑口而出:“你是这么好、这么完美的一个女孩,我无法不对你好!”
此刻,邱浩唐的温柔就像一条鞭子,无情地鞭苔着她的心。这是她咎由自取,无权逃避这应受的责罚。
“你根本不知道我是一个甚么样的人!”她一径摇头,满心充斥着对自己的嫌恶和愤怒。“我一直在利用你,心里想着别的男人,却又利用你来排遗内心的寂寞;我完全没顾及你的感受,明知道你对我的真情,却又强逼你以朋友的情谊对我,好让自己有藉口逃避……我是这么一个自私的人!”
“你不是!”邱浩唐急急反驳,以能融化冰雪的嗓音说道:“就算真的这样,那也是我心甘情愿的。只要能在你身边看着你……我就心满意足了。”
叶梦荷泪眼以对,感动得不知道该说些甚么了。她突然有一种冲动,想向他坦白一切,至少……她欠他这么多。
“他叫祈飞,是祈威的大哥。”
“他人呢?”邱浩唐静静地问。
“我不知道……”叶梦荷忍不住心中的悲哀,新的泪又涌了上来。“他走了十年,我等了十年……”
“十年!”邱浩唐惊讶之后,升起的是满腔难以压抑的怒火。十年?女人的青春有限,梦荷还有几个十年可等?
他不平地想大声诅咒、嘶吼,但叶梦荷脸上的脆弱,却让他甚么话也没说,只是静静地聆听。因为他知道重提这些往事,等于是硬生生揭开她心头始终未愈合的伤疤;她才是受苦最深的人。
他的沉静,令她有勇气去回想那埋藏已久的痛苦回忆,她娓娓地轻诉:“我是个孤儿,从小就渴望着家庭温暖和爱。二十岁那年,我遇上了祈飞,他的父母早几年前相继过世,只剩下两个比他年幼许多的弟弟——祈威和祈轩。我对他,可说是一见钟情,立刻陷入爱河,无可自拔地爱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