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冬摇沉默着没有回答,好半天才闷闷地开口:“可是我想出来啊。”从出生之日起,注定到死亡的那一刻,他都不能见到外边的世界,他不甘心啊。
“我不是说你不该出来。”乐景宜心酸地叹气,如果她是“预言”,一辈子被束缚在狭小的空间里,她不是自己发疯就是要搞得别人发疯的。
“你也觉得我该出来。”燕冬摇转过身,晶莹的眸子紧盯着她。
“问题是,离开之后的麻烦。”若他身无长物也好,偏偏是个令人垂涎不已的“预言”。
“我会给你带来麻烦是吗?”神色黯淡下来,燕冬摇显然是第一次想到这个问题。
决定离开的时候,他第一个想到的人就只有她,他只是想见她啊?
“是啊,不过也无所谓啦。”岂止是“麻烦”这么简单,眼下也只有认命就是。
“那,我走了。”咬咬唇,燕冬摇立即坐起要走。
好恨自己的愚蠢,竟把她卷入危险当中。
“你去哪?”一脚将他绊倒在地,乐景宜懒洋洋地问。
“哪里都可以。”离她愈远愈好。
“可惜你太出名,走到哪里都会有麻烦,麻烦别人不如麻烦我。”当她月行一善好了。
“不可以。”他很坚决地否定。
“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燕冬摇在我这儿,我以后若说你走了,别人会信吗?我还会死得更惨。”吃准他单纯的一面了,多吓唬几下也好。
是这样吗?燕冬摇茫然地坐在地上。
“少给我露出这副蠢样。”
一只脚不客气地踩在他脸上。
燕冬摇恍惚着抬起头,看见她一脸嚣张不耐的样子,不知为何,终于有一点点明白什么叫做“安心”。
※※※
吃完晚饭,乐景宜端来一大盆水果放在地毯上,两个人随意地躺在卧室,边吃边聊。
“你真的有预知能力吗?”她相信有特异功能的存在,却从没有接触过这方面的人士。
燕冬摇斜靠在软垫上,用小刀将苹果、梨雕刻成不同的造型,乐景宜则是不客气地将这些“小花”、“小狈”、“小兔”等可爱的小东西一一吞下肚。
“有没有很重要吗?”他低下头,不看她充满期待的眼神。
她偏过头仔细想一想,晃晃脑袋,“不重要,但是我很好奇。”
“你想我预知你身上的事情吗?”燕冬摇还是低着头,只是手中的苹果始终不见被雕刻成形。
“谢了,我可不想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翘翘。”
“为什么?”他错愕地抬头看她。
在燕家的严密守护下,却仍不知道有多少人不惜动用外界的力量,只求能见上“燕冬摇”一面,问上几个问题,而有关“生死”的话题是最常见的。
“不好玩啊。未来之所以令人期待就是因为‘未知’啊。”将一只“小猪”吞下肚,乐景宜舒适地将长腿摆成“人”字形。
“可是有预知能力的话还是比较重要吧。”他又低下头不看她,手中的苹果已成了苹果核,果肉零碎地散落在地。
不动声色地将他的反应收在眼底,乐景宜朗朗一笑,“看对于谁而言吧?”
“你呢?你觉得重要吗?”燕冬摇猛地抬起头,语气里有无法掩饰的急切。
“不知道。”她怔忡地摇摇头,“有些时候,也会想:早知如此就好了,所以也有过向往可以预知的时候。”
如果早知道,会不会结果就不一样呢?明知答案仍是个未知数,却也曾深深地追悔过吧。
“是吗?你这样想啊。”燕冬摇怔怔地拿着小刀,有些抑郁。
“咦,你不是有预知能力吗?这是上天赐予你的礼物啁。你多幸运啊。”乐景宜大力地拍拍他的肩头。
“是礼物吗?所以很幸运?”燕冬摇的神色却更加黯淡,看她的眼神有些忧伤,“那没有这份礼物呢?”就是不被宠幸的孩子吗?
启了启唇,终于,他还是没有问出口。
※※※
“你确定他们真的是让你上台演出,不是让你跑龙套?”
坐在Z音乐学院的礼堂里,乐景宜用极“不确定”的眼神望向身旁的燕冬摇。
“你待会不就知道了。哦,对了,你是没有鉴赏能力的音乐白痴啊。”
他“遗憾”地摇摇头,换上晚礼服的他,更是如同画中走出的人物,耀眼得令旁人不敢直视,再加上他冰冷而讥诮的嘴角令“有心者”不得不忘而却步。
靶受到旁人的注目礼中投来的同情眼神,乐景宜知道自己定被旁人视为备受情人冷落的女子,谁让燕冬摇好死不死就爱摆死人脸,明明是他不善交际啊。
“咦?是上次的那个男孩吗?”乐景宜小声惊呼。
上次坐在指导老师身旁的那个和善男子看起来极受欢迎呢,热情的掌声不断呀。
燕冬摇懒得理她,静静地聆听男子演奏的钢琴曲。不知道是什么曲子,那么温柔安详,正如他给自己的感觉。
一曲完毕,听众不断地喊安可,男子却歉意地行了谢礼不肯再上来。
“是碧姬!”
看着款款走上台的女子,乐景宜很高兴又是一个熟人,音乐不熟,有几个人是熟的总是好的。
奇怪的是,除了燕冬摇的掌声外,礼堂里再没有其它的掌声。从未参加过一场音乐会的她,有些无措地看看他。
碧姬这次用的是小提琴,乐景宜对音乐完全没有感触力,却清楚地看到她脸上那明显地被叫做“激情”和“魄力”的东西,令好战的自己全身都热了起来,一曲完毕后,这次她倒是拼命地与燕冬摇一起鼓掌,大声喊Encore,全然不顾旁人奇异的静默。
碧姬在台上向他们两个人举一举手中的小提琴,脸上是全然的自信。
“什么时候轮到你啊?”放下有些发麻的手,乐景宜小声地问。
“我不想演奏了。”他清清楚楚地看到这里的每一个人对碧姬的排挤、厌恶、嫉妒。他们的心是死的,怎么可以不向这么美丽而具有力量的音乐致敬。
“你就算为碧姬鸣不平,也得证明自己有这个资格啊。”乐景宜踢踢他的腿。
燕冬摇眉头一皱,腾地站起身。
乐景宜紧张地看着他,惟恐他要痛扁那群人。她不想付钱去修建一个大礼堂啊。
在众目睽睽中,燕冬摇直接从听众席走上前台,稳稳地在一架钢琴前坐下。
听着耳边的窃窃私语,乐景宜努力地保持目不斜视的样子,嘴角悄悄地翘起。
这算不算是不良嗜好呢?她从小就喜欢离经叛道的事物啊。
※※※
回家的时候,燕冬摇手上多了个超大的琴盒,是碧姬送的大提琴。
他的小小出道秀算不算成功呢?乐景宜实在无从判断,毕竟听众给他的待遇是残酷的,零零星星的一点掌声估计也是太过迷恋他的外貌吧。
两人默默地走进停车场,乐景宜突然开口,不大不小的声音在这空旷的地方听起来却分外响亮。
“我一直在想,你在我这儿的风声放出去以后,为什么还没有人出手,你该是人人肖想的唐僧肉。”
燕冬摇的身子立即警戒地绷紧,伸出左手把她拉近自己,让自己的身体挡掉她大半个身子。
停车场里仍是静悄悄的。
燕冬摇的眉不耐地皱起,乐景宜刚瞄到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火爆神色,就听到他冷冷的声音。
“少躲躲藏藏了,快给我滚出来!”
听到你这么火爆的话,不怕死的才会滚出来吧。乐景宜无奈地暗叹口气。
“走吧。”车也不要了,她拉着他向出口走去。
“干吗?”他今夜心情不好,正等着开杀戒呢。
“我怕车上有炸弹。”也不算是危言耸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