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所以……呼呼……事情就是这样的。”
罢进办公室,左三弦就一赖在沙发上直喘粗气,勉勉强强为自己的汇报内容打下最后一个句点。天气很热,他却得跟着眼前这个恐怖的女人爬上十三层高楼,只因为她觉得电梯速度太慢。天老爷!他又不是她,哪有这种蟑螂体力。
“不行!”乐景宜一边飞快地处理手中的文件,一边简洁地将他辛苦传达的话一口否决。小麦色肌肤上有着运动后的细小汗珠,但天生艳丽的五官不受丝毫影响——她从不需化妆。
左三弦只觉得液体即将从眼眶中喷洒而出,“故人所托你也不理?”歹命哦,他下次不要理这种人情任务了啦,他和所有的女人都可以“沟通”良好,只除乐景宜这个啦。
“故人?”乐景宜的眼微微眯起。
左三弦全身一僵,“是,是你老家的那个嘛。”他不要负责了,全盘托出好了,反正总是死,总比死在这女人手里好。
乐景宜长长的睫毛当下低垂,看不出什么心思。
左三弦微微放松地轻吐一口气,看来,“乐?”这尊菩萨还真是蛮好用的。
“否决!”长长的睫毛一上扬,乐景宜马上就专注于手头的事务。
“是燕家的小孩啦,人家人生地不熟的,只是放在你这托管一段时间而已。乐?都出面要求了嘛。”知道她讨厌小孩,他才把这一点放在最后来说嘛,关键不在于乐?答应人家,而是他不小心中了乐?的小小奸计——夸下海口说要把这事搞定。
“燕家?”乐景宜停下动作,暂时忘却对“小孩”起反应。燕家,她有大半的少儿时光都是在那度过的,与世无争的燕家是最好的避难所。
“所以,你答应了对不对?”见她瞬间软化,左三弦不怕死地趴在她的办公桌上问。
“走开。”乐景宜毫不掩饰对他的厌恶之情。目前她正考虑如何最有效地将这个混吃骗喝的所谓“合伙人”干净地一脚踢出局。
“答应了哦。”左三弦一把抹去自己脸上收放自如的泪水,小心地不让兴奋之情流露出来。燕家?他好像不小心又抓到了乐景宜除“乐?”之外的又一道死穴耶。
郁卒地斜他一眼,乐景宜忍下心头极欲一拳把他打扁当挂历的冲动,“整件事是怎样的,你再说来听听。”
“难道你之前都没听我说?”他辛辛苦苦地尾随她爬上十三层花费的口水呢?左三弦要崩溃了。乐景宜耸耸肩,回他一个“是又如何”的眼神。
※※※
“这次真是多谢您了。为了那孩子的任性要求还得劳烦您亲自出面,我代表燕氏一族聊表一点小小的心意。”
对着一面大大的屏风,燕家长老燕拙青恭恭敬敬地将一个古朴的盒子双手奉上前。
屏风后没有声响。静候在旁的一个小男孩立即训练有素地将木盒接下,走入屏风后。
燕拙青维持恭敬的姿势不变,静静地站在原地。
半晌,男孩从屏风后带出一张纸条,有礼地递给他。
燕拙青迅速扫过纸条上的字迹,感激不尽地行个礼,默默地退了下去。
※※※
深夜,一辆红色的小跑车在一个紧急刹车后停在一幢房子前。
车门被打开,乐景宜轻松自在地从驾驶座上钻出来。
“喂,说好你要送我回去的。”左三弦瘫软在座椅上,虚弱地为自己找回一点注意。
“说好了吗?”乐景宜优雅地转过身,露出迷人的微笑。夜色中,那口发亮的白牙很是……碜人。左三弦拼命地点头,虎落平阳被犬欺,他要不是不“喜欢”开车,才不会在这里任她蹂躏。
“哦。”乐景宜露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在燃起左三弦希望之际,很潇洒地转身继续向屋前的台阶走去。
“喂!”左三弦真的是欲哭无泪了。他就知道这女人是不可信赖的,但谁让他怀有一颗赤子之心,总是善良地让她欺负呢。
乐景宜对他如丧考妣的呼唤声置若罔闻,心情很好地准备开锁进屋。她最近为了事务所的事马不停蹄地奔忙了一个多星期,对这个游手好闲的合伙人,心头火是燃烧得愈来愈炽烈了。现在嘛,小小地娱乐一下以后,心里真的舒爽了很多。
“请问是乐景宜小姐吗?”仿佛背后有幽灵一般,传来有礼的询问声。
乐景宜停止旋动门锁的动作,缓缓转过身,看见一西装革履的男子毕恭毕敬地站在仅与她有一步之遥的地方。
是高手呢,能这么悄无声息地靠近自己。
乐景宜双手环胸,气定神闲地看向对方。
对方看到她的脸,旋即露出如释重负的样子。
“乐小姐,我家少爷等您很久了。”男子的态度依然恭敬,但一丝不满却从语音中透了出来。
这又是哪个闲得没事干的少爷的追求之术吗?午夜候佳人?
乐景宜耸耸肩,转身欲开门进屋。
“乐小姐,我们是燕家的人。”男子见状,立即加大嗓门。
燕氏?
乐景宜无奈地停下动作,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上个月,左三弦是说燕家有个小孩要送到她这来让她“暂时照顾”一阵子。
“那孩子呢?”乐景宜抽出门上的钥匙,随男子走下台阶。
左三弦总算在历经生死极速后恢复过来,好奇地从车内走出一探究竟。
“左先生请停步。”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阴影处,走到离它尚距两米的地方,男子出声阻住了左三弦的脚步,仅让乐景宜一人走近车门。
乐景宜暗中皱眉,很怀疑自己要照顾的小孩是个麻烦人物。若不是念着燕家旧日的恩情,她真的想将烦人的小孩立即打包送走。
车门缓缓打开,车内一片幽暗,隐隐看出有个人静坐在里面。
很明显,这不是个“小孩”的身形。
乐景宜原本努力挤出打算安抚儿童的微笑立时僵在了脸上。
车内的人仿佛感应到了什么,身子微不可察地瑟缩了一下。
“冬摇少爷,乐小姐来了。”引路的男子在乐景宜身后极轻极柔地开口。
这就是要她照顾的小孩?乐景宜的头痛起来,痛到不狠狠扁左三弦一顿不足以解痛。
“景宜?”
车内的人动了动,轻轻的、淡雅的声音,有小小的兴奋和不确定。
“是。”如今也惟有硬着头皮应了。
清清凉凉的手伸了过来,小心翼翼地碰向乐景宜的手臂。
不确定现下究竟是什么情形,乐景宜还是下意识地回握住对方冰凉的手,一把将对方拉了出来。
身后的男子无法抑制地发出轻呼,虽然不是很适应她的“大力”。
夜色中,车内男子在路灯下似乎显得有些惊慌失措,只是低着头,任乐景宜拉着自己的手。
左三弦情不自禁地轻吹一声口哨,刚才虽只是那么匆匆一瞥,但以他“阅人无数”的经历已给男子的美色评出了分数:姿容秀美,稍嫌单薄。当然是比不上三弦大人他了啦。男子嘛,重要的是体魄,而不是脸蛋啦。
模模自己稍嫌“青春”的女圭女圭脸,左三弦摇摇头,“可恶,怎么会有长得这么美的男人,真耻辱。”燕冬摇身子一颤,显然是听到左三弦的自言自语,抬起头看向乐景宜。
对上燕冬摇的眼睛,乐景宜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好熟悉的“鹿儿眼”!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男人有这么一双楚楚可怜的黑瞳,有如森林里最驯良最无辜的鹿儿的眼睛。
记忆里,儿时在燕家玩耍时确实见过这双眼,怯生生地躲在一旁观望。若不是这双鹿儿眼太令人印象深刻,她恐怕不会记得这一丁点儿的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