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消看见那名黝黑、威严的男子一眼,她就知道自己犯了个大错。只有傻子才会故意激怒一个在她成年前,一直控制着她的生活及财务的男人,而且他看起来不像是个喜欢被人愚弄的男人。她的心一沉,了解到自己除了面对他之外别无选择,但上帝,不要在今天。
柏克打开门,打量着来人。维奇没有带名片,他以醇厚的声音自我介绍,告诉管家他来见蓝安利爵士。
罗丝出来迎接他。“日安,沙先生,我是南罗丝,安利的外婆,请进来坐吧!”
她和柏克互换了个惊讶的目光,沙维奇一点也不是她所想像的样子。他的脸显示着他有一段不可告人的过去,他在女人这方面可能恶名昭彰。这是个不能轻忽的男子,一个有着严魔般的吸引力的恶棍。
沙维奇锐利的蓝眸打量着这位风韵犹存的老妇。伊芙的优雅风范明显是得自于她的母亲,想来罗丝年轻时一定比她女儿美丽许多。他等她坐下后,才坐到她对面,单力直入地开口。
“南夫人,我的首次来访希望能给你带来安慰的消息。你的女儿已由洛斯爵士死亡的震惊中恢复,她是个实际的女子,她知道这样的结局会比蓝爵士缠绵病榻数年的好。”
“谢谢你带来我女儿的消息,沙先生。伊芙有着人人羡慕的韧性。”
维奇立刻知道罗丝是个精明的女人,她很了解自己的女儿。“自从决定要回英国,我一直期待见到安利及安妮。”
突然间一波哀伤呛住了罗丝的喉间,她必须强抑下泪水。眼前的男子看起来像岩石般强壮,她有一股强烈的冲动想告诉他她们所失去的。“沙先生,我们另外有一件不幸的消息。我恐怕你再也不能见到我的外孙女安妮了。”
维奇震惊不已。他接到的回信说蓝庄正在举丧,但他不知道那是为了另一个人。上帝!伊芙知道她失去了女儿会悲痛欲绝的。他的心飞向了面前勇敢的女士。
“我很难过听到这个消息,夫人,但我知道你更难过,你想你能谈谈事件发生的经过吗?”
他同情的语气几乎令她崩溃,但她强持镇静,叙述了那次的暴风雨及船难。
“你们一直没有找到尸体?”他问。
罗丝摇了摇头。“它已是将近两个月前的事,恐怕是没有希望了。我已经接受了事实,我别无选择。”她哀伤地道。
“你非常地勇敢。那是我最赞赏的特质。”
“谢谢你,沙先生。但安利受的创伤更深,他现在仍把自己封闭着。双胞胎一向比一般的兄妹都更亲近,安利恐怕还要好一阵子才能回复正常。他要求今天不要被打扰。”
“南夫人,听起来他已经被打扰了。现在我更加急于见到他了。”
“你认为这样做明智吗,沙先生?”罗丝仍希望能阻止他,但她的希望落空了。
“我确信是的。我认为他缺少做父亲的强而有力的指引太多年了,让他独自一个人悲伤是错误的。这地方与世隔绝,他可能永远无法甩去他的忧郁,他必须做些什么来填补空虚。我相信我可以帮得上忙。你不认为应该让他有事情忙才对吗?”
她怎么辩得过这样的逻辑?她想要保护安妮,但同时她直觉地知道沙维奇有种不容否定的力量。
“如果你允许,我想要上楼和他小谈一番。”这并不是在征求她的允许。他直视着她,那对蓝眸似乎有着催眠人的力量。罗丝无法拒绝他。
安妮听到敲门声,她以为是柏克来告诉她访客已经离开了。她道了声:“进来。”
看见推门进来的黝黑、高大的男子,她无法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以前所有对她监护人的想像全飞到了九霄云外,她从没有看过像他一样的人。他比大部分的男人更高大,他宽阔的肩膀及有力的身材似乎填满了房间,他的头发是乌鸦羽翼般的蓝黑色,浓密的在脑后绑成一束。他脸晒成了深桃花心木的颜色,和他冰蓝色的眸子成了强烈的对比。
一道刀疤由他的鼻端延伸到嘴角,但那却令他的脸多添了一种致命的吸引力。他看起来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确实,他就像由奥林匹克山走下凡间的神祗。
维奇对蓝安利先入为主的想法也立刻被抹煞掉了。那名惊慌地跳起来的瘦长年轻人没有一点男子气概,而且看起来比实际的十七岁年轻多了。维奇失望极了。
“安利?我是维奇——沙维奇。我对你妹妹的事非常地难过。”他看见男孩如梦般的眸子盛满了眼泪,知道这时候该给他打气。“我知道你和你的孪生妹妹很亲近,但如果你妹妹看见你现在的样子,她也会抗议你为了她这么地颓丧。我是个直率的人,我就和你直说了。我早学到死亡是生命的一部分,并必须接受。据我的经验是愈早愈好。你的情况有许多应付的方式,其中有的是健康的,有的是绝对不健康的。我的建议是勇敢地面对它。当你想到你的孪生妹妹时,想想你们在一起的快乐时光,而且从现在起下定决心把生活过得充实。现在你必须为你们两个人而活了,你不认为吗?”
安妮愤怒无比。他怎敢不请自来地在这儿发号施令?他说得简单俐落。她的孪生哥哥死了,而她必须继续过她的人生。泪水涌上了眼眶,沾在她浓密的睫毛上,她仰望着那对冰蓝色的眸子,认为他是她所见过最冷酷无情的人。很好,如果他喜欢把话说明白,她会配合他。
“我已经准备好要恨你了,”安妮突兀地道。“但恨对我来说是如此陌生的感情,我发现我无法办到。”安妮的手插入裤袋。“我决定满足于厌恶你就好。”
“哦,务必试着恨我,那是比较强烈、比较男性气概的感情,可以让你挺直腰杆。”维奇冷冽地道。上帝!他漂亮得太过火了,维奇愤怒地想。蓝安利真是生命的不公平的最好例子。这位被宠坏的年轻人不只是天生有钱、有地位,上帝还赋予了他非凡的美。维奇对自己卑劣的想法随即感到后悔,他不该因为自己的容貌被毁而怨恨起这位有着完美五官的年轻人。他叹了口气。“让我们试着容忍彼此吧!”
“就我个人来说,我认为那得非常地努力。我觉得你对我的痛苦麻木不仁。”
“你认为我就没有尝过痛苦?”维奇淡淡地嘲弄道。
“我不知道你对我期望些什么。”安妮道。
“我期望你用男人的力量,而不是用孩子的悲伤来承受他的话令安妮登时羞愧起刚才的泪水。她在扮演着安利啊!想到她让他们的监护人看见蓝安利爵士流泪,她的脸红了。
维奇看见那张漂亮的脸上的绯红,心中暗自惊讶蓝安利爵士的女性化。生平第一次,他生他已故的朋友蓝洛斯的气了。他为什么没有带他的儿子到锡兰去?他被留下来只有外婆及妹妹为伴,完全没有可以学习的男性角色。维奇的决心更加坚定了。以上帝之名,他会使他成为一个男子汉!
“你的父亲是我最好的朋友,但我不得不怪他没有带你到印度经历一番。你知道的,为了你的母亲,你必须表现得坚强。她听到安妮出事的消息时可能会心碎。”
安妮一直没有写信给她的母亲,她一直希望安利会出现,而且她和罗丝始终不愿意将她们的欺骗行为形诸于文字。
维奇拉了张椅子坐下,悠闲地伸长了腿。安妮靠着书桌,晃着双腿,她看着自己的靴尖好一晌。“我还没有写信告诉我的母亲,而且我也不打算如此做。”话中透出的讯息是她也不希望维奇说出来。“她远在半个地球外,何必让她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