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脸相向,不以为忤。“的确令人惊讶。”
“你太惯于我行我素了,雷育辰。”
当他想到他父亲及他们紧张的父子关系,他的笑容慢慢消失了。“也不是那么所向无敌的。”他苦涩的喃喃道。
他们朝林中步去,思敏尽可能不露出跛足的窘态。她偷窥了育辰一眼,他似乎一心浏览四周的景致,并没有注意她走路的姿势。
他自然地牵着她的手,手指与她相交,思敏可以感觉到他需要安慰,听似无稽,但是她却有此强烈的感受。他为什么会需要安慰呢?
他们在缄默中走了一会儿,雷育辰状似不经心的随口说道:“几天前,我曾与你在展业广告公司的老板谈过。”
她猛然转头,凝视着他。“是我的前任老板,”她轻快的说。“我现在不再为他效劳了。”
“如果你想回去也可以。”
她停住了脚步,转身面向他,从他手中抽出自己的手。“你叫他雇佣我,为什么?”
“好让你可以有选择的机会啊。如果这次画展真的是你所希望做的,那当然很好,但是,如果仅仅是被原先公司革职而暂求的安身之道,那一切就不成问题了。”
“你为何又改变心意了?”她百思不解的问。
他的嘴抿成一条线。“我不是让你被革职的罪魁祸首,思敏。”声音听来坚定果断。“我早告诉过你,可是你却不相信。就算我要做什么,我也没有那么大的权力。”
“别人告诉我,我一位雷先生坚持要将我解雇的。而你是我所认识唯一姓雷的人,我还能猜想哪个人?”
“我不是我们家唯一姓雷的人。”
她的目光在她脸上探索,心中暗自怀疑何以他的声音如此苦涩。“你是说,你家族的某个人?为什么你家庭中的某个成员希望我丢工作?”
“是谁,或者为什么都无关紧要了。”他握住他的手臂,拉着她与他一块再往前走。“我与康先生将误会解释清楚了。你可以再回去工作,或者如果你想换家广告公司,他也乐于为你推荐,一切由你决定。”
思敏仍然不了解,为何育辰的家人要找她的麻烦。除了育辰之外,她并不认识任何一个姓雷的人。而现在,这一切合理与否都无关紧要了。
无论育辰与她的前任老板交涉的动机为何,都不重要了,因为她的生活已另有目标了。广告事业对她而言,也不再是她不可或缺的生活目标。
“我并不想回去工作,现在我生活的重心是画画。”她并未告诉他,以她的身体状况,再也无法承受广告公司快节奏的工作要求。“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我很感激你与康先生交涉清楚。我并不喜欢失去工作,尤其是在不明就里的状况下。”
“任谁也不喜欢如此。”
“我仍然不明白原因。”她暗示道,期望能得到解答,但他仍沉默以对。“你不打算告诉我真相,对吗?”
“截至目前为止,你并未相信我任何一句话。”他苦涩道。“我告诉过你,我误以为你在车祸中身亡,你始终都不相信,难道还会相信我所说的其它事吗?”
思敏直直地看着他走向不是自己要走的方向。突然,她的脚绊到一根突出的树根,还好育辰迅速环紧她的手臂抱起她,但因失去平衡,受伤的脚不免用力过猛,她不禁发出短暂的惊呼,继而,赶紧咬住嘴唇以免再度惊叫出声。她忍着疼痛,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在不远处有一根巨大的横木,育辰抱着她到那儿稍作休息。
“我没关系。”当他强迫她坐下休息时,她有些激动的说。她气自己不争气的腿,甚至还让育辰目睹她狼狈的一面。
她企图站起来,但他以双臂环抱着她,让她压根无法起身。
“我没关系。”她重复道。
“我看得出来。”他开始揉捏她手臂紧张的肌肉。“你从未这么好过,你咬住嘴唇,双手紧握都是出自我的想像。”他调侃道,目的是要让她放松心情。
思敏将手放在大腿上,极力忍住揉捏疼痛大腿的念头,而以一种较为平静的语气说:“我真的很好。”她知道自己在睁眼说瞎话,但仍忍不住如此重申着,仿佛如此做,她就真的会好起来。
育辰的手臂仍然放在她手臂上。“我们坐在这里,直到你觉得更好为止。”
他了解他们彼此之间,尚存着不让对方跨越雷池的障碍。他的障碍是他父亲的问题,而她的问题则是出在她受伤的腿上。她的心防逐渐被瓦解中,但还不足以让她完全的真情流露。
思敏能感受到育辰的好奇,但是,她还不打算告诉他她腿伤的事。
曾在昨儿个漫长无眠的夜里,她怀疑育辰此番前来找寻她的原因。她不希望是因为他对她怀有内疚感,或是怜悯她。
育辰想将思敏带回他的小屋,但他知道,依思敏的个性绝对不容许他这么做的。他更希望能弄清她腿伤的严重性,但他了解,现在的他是无权过问的。他不禁暗中祈求,希望自己有足够的耐性,让她得以再次信任他。
小坐一会儿后,育辰问道:“你想回到你的小屋去,还是打算在林中继续散步?”
她在受伤的腿上加重按了下,觉得痛楚大减而安心不少。“回到小屋去,我必须回去工作。”
这一次,育辰并未搀扶她,或者以任何方式与她接触。但他仍然仔细观察她踏出的每一步,预防她再度跌倒。如果,一切能操之于他,他会将她路途中的障碍,无论有形或无形的都逐一驱除。
在小屋的阶梯处,她转身面向他。
“可别忘了那些食品还在你车上。”她含笑道。
他当然了解,她在下逐客令。“不会忘的,谢谢你的咖啡。”虽不想就这么离开她,但他也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所以他也只能暂缓脚步,适可而止了。
“不客气。”她语气显得疏离而冷淡。
片刻间,他们的目光胶着在一起。
终于,育辰微微笑着说:“再见。”
思敏轻轻地点头,目送他步入林间,直到他消失在视线中,她仍然理不清育辰那扑朔迷离的行为。
思敏从早工作到下午,直到晚上九点还滴水未进。仅在腿部必须活动筋骨时,才在屋外的林间散散步,而其余的时间,她都埋首作画。
这样做无非是借此来排除内心澎湃荡漾的情感,但效果不彰,她的心思仍有游走他方的时候。她总在不由自主的想起雷育辰后,才逼迫自己将他的影子逐出脑海。
到了晚上十点多钟,她清洗画笔,结束了一整天的工作、做完睡前运动之后,换上一件白色丝绸的睡衣,溜进冷冰冰的床上。
现在,再也没有其它事情使她分心,她不禁开始胡思乱想,一下担心育辰是否会受凉,一会儿又担心不知个是否已修好炉子自己弄点东西吃。真想知道此刻的他正在做什么,是否也在思念着她。
不堪自己的胡思乱想,思敏几番恼怒,并且命令自己停止这种愚蠢的念头,赶紧入睡。
她希望自己能够尽量放松安入眠。可是,她的腿却开始发疼,而且疼得她有些难以忍受。这是长时间作画所付出的代价。
及至凌晨时分,她仍辗转反侧。索性起身披了件白睡袍,在客厅来回的踱步,以减轻痛楚。
一个小时过后,疼痛有增无减,她根本无法入睡。
此刻的育辰也无法安心安眠,他信步走向思敏的小屋。之前,他从窗口看到她的小屋灯火通明,不禁懊恼她竟这么不珍惜自己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