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是谁那就够了。”冷冷的唇扬了扬,顿失趣味的拨弄琴弦。
“你到底是楼家的什么人?”宰辅只为进一步证实心中的疑虑,太像了,不可能会有这么相像的两个人。
“你忘不了对不对?楼家人的魂魄让你连觉也睡得不安稳,所以你忘不了他们,就像我也忘不了你一样。”她站了起来,一步一步的接近石阶下的人。
“你真的是楼家人!”吞着唾沫,宰辅一手指着她一路往后退去,眼神里的害怕像是见着了死而复生的人。
“楼家上上下下百余口的性命全死在你手上,你以为我会忘得了你吗?你这个杀人凶手。”双眼被挑起的仇恨给覆盖住,那一年,就在一夜之间,楼家血流成河,遍地残破的屍首,而她则成了唯一幸免於难的孤儿,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个人造成的。
“你……知道那件事,所以你是来报复的是不是?”向来攻於心计的宰辅一发现她来鬼域的目的,也不免露出惊讶万分的表情。
“如果我说是呢?如果我把你这个曾经是宋军叛贼的事告诉东祈,你想他还会再信任你吗?”她发现对付一个叛徒最好的惩罚不是一刀杀了他,而是让他永远活在恐惧之中,这才叫做折磨。
“你太天真了,我替歌寒卖命了十几年,单凭你几句话就想让他相信你,你根本是在作梦!”宰辅的脸扭曲的笑着,当年和他联手杀了楼家的山贼已经净数被他灭了口,就算这女人知道一切那又如何?鬼域不会相信她的片面之词的,蛰伏了这么多年,就快看到成果了,他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来破坏。
“要是东祈看到你当年给金兵的密函那就不是在作梦了,完颜宗弼。”楼轻舞直接喊出他真正的身份,也就是女真现任国王的嫡亲王叔。
“那些信……”宰辅一时震惊得无法反驳她,没想到她居然会握有那些密函。
当年他授命潜伏在宋军的阵营里打探军情,无意间被当时的大宋将军楼阳发现他与金营往来的密函,要不是他赶在身份曝光前杀了楼阳,金兵就没有机会在那场战役中成功捉了大宋的皇帝,之后他一直待在鬼域里等待时机,想用同样的方法让北方战略位置可守可攻的鬼域收归在女真国的版图里,没想到的是,鬼王歌寒比他想像中的还要狡猾,鬼域的兵权全由歌寒和他的四个儿子掌控,从不假手他人,让他对鬼军的动向模不透,反而比宋军还难对付。
“你想利用鬼域来除掉我?”他的脸阴蛰了起来。
听到他的推测,楼轻舞扯出一抹难看的笑,真亏他替她想了个好方法。
“没错,除掉你,我要用你的血来祭我姐姐。”她永远也忘不了一剑杀了姊姊的人是谁。
“你……你是解芸的妹妹!”完颜宗弼的眼睛突然瞠大,瞪着眼前这张曾经和他有过婚约的女人如出一辙的脸孔。
“住口!你不配喊她的名字,你早该下地府去跟她认罪!”
完颜宗弼被她的怒意给震慑住,不过,一会儿后却仰头大笑。
“哈……认罪?怪只怪那笨女人识人不清,我告诉过她我的真实身份,是她一直不相信,是她自己太傻……”那个亲手死在他手上的女人永远也不会明白,国家与个人他只能选择其一,很不幸的他选择了前者。
“就算你让鬼域杀了我又如何?来不及了,这个地方即将成为我们大金国的,再来就是中原,死又何惧?我完颜宗弼所做的一切,为的就是要看大金国一统天下,你威胁不了我的,一切都来不及了。”
“我不会让你有机会再得逞。”她眼底满是恨的瞅着他,原来埋藏起来的害怕不是她的懦弱,而是怕有一天她会变成一个同样冷血,只看得见仇恨的人。
“你不会说出去的,因为……”想到即将一统的霸业,完颜宗弼纵使有多出来的亏欠,也认为所有人的牺牲都是应该的。
“赤军楼阳的女儿,你和我同样是鬼域的敌人,哈……”狼狈离去的人放声笑着,敌人注定永远都是敌人,这是连天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她因为完颜宗弼的这句话站在原地无法移动半分。
他说的一点也没错,她身上流的是赤军忠义的血,可是她的心却沦陷在这里了,就算现在宋军还未正式与鬼域交战,那以后呢?倘若两军真的交战,她该帮谁?她该眼睁睁的看着宋军一个个的惨死,还是看着东祈死?
忽然想起东祈带她去看的那片地方,想起那些他想守护的人,这里是他的国家,有成千上万的人需要他,反观她的需要太过渺小了,当有一天她跟鬼域要他做抉择时,他会选谁?
毫无选择的她将东祈与完颜宗弼的影子重叠在一起……同样是为了自己的国家可以牺牲一切的两个人……
姐姐,你能告诉我该怎么办吗?
小舞和你一样,已经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了。
“能为我弹奏一曲吗?”
东祈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令她为之一怔,连忙掩住方才的失落感,她没有回头的笑着答应。
“嗯。”
落座在鹿鸣筝前,暂时将恼人的思虑放下,双手瞬间起落在金弦上,十指在一挑一拨间,将“潇湘水云”一曲里云水苍茫的景色表现得淋漓尽致。这一曲,掺杂了她的矛盾与感慨,要是……要是一切能重头来过,她还是情愿一个人孤独的飞。
石亭下,东祈舞起手中的长剑,任秋枫穿梭在俐落的身形、剑影之中,这一刚一柔,一动一静,琴音与长剑合作得天衣无缝,偶然抬起的水眸胶着在舞动的身影上,她的眼里、心底已经被这个男人彻底的占据,她,注定逃不开了。
长剑随着曲终而停止,东祈将长剑收拢在身侧,额前散落些发丝,他一动也不动的看着她走至他面前,眼睛始终没离开她。
“在想什么?”他抢先一步捉起她刚举起的手,口气有些不好的问。
“在想你皱眉的原因。”换上另一手抚上他的眉心,他的一双眉几乎都是紧皱着的,开心的时候很少,她知道压在他肩上的责任有多沉重,她却一点忙也帮不上。
“南昊被宋军捉了。”定定的望入她的眼睛,不想打开那即将揭晓的答案,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同一个人,绷紧的情绪不是被背叛的忿怒,而是害怕,他怕会失去她。
“什么?怎么会……”她一时之间还无法消化这句话的意思。
“别离开我。”猛拉她入怀,揉搓着她的发,他在她耳边低语,声音却少了平日只有对她的温柔,他还是无法不去介意那件事。
“南昊的事该怎么办?”一双手慢慢的擐住他,枕在他胸前担心的问,不明白他怎么会突然说出不相干的两件事,一颗心早就丢失得厉害,又怎么离得开他?
“我怕失去你。”埋在颈边的声音顿时苦涩不少。
她不解的抬起脸来,没忽略掉他语气里刻意隐藏起来的情绪,还有嗅出的不对劲,她从他的眼睛里读到了害怕,是在担心南昊吗?
“你……”
欲启的话全吞没在他突然覆上来的唇里,关心的字句无声无息的隐盾到肚子里去,袭上心头的是灼烫的爱恋,即使他的霸气弄疼了她唇上的每一寸,仍是不悔的与他愈渐深入的唇舌纠缠,她就像早春里的雪泥,在初阳的照射下融化得心甘情愿。
东祈手中的长剑滑落,掉到地面上的银白光影反射,一个刻意被两人遗忘的火形印记显得耀眼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