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一说完,黑马连气都没吭一声,将目光锁在他身上。
“我希望她过好一点的生活。”这畜生似乎比他想像中还要聪明有灵性。“没必要拖她一个女孩家陪我火里来水里去的,对不对?”垂下头,它在原地踏步,甩着马尾。
“你会谅解的,是不是?”古奎震拉起缰绳,这回他毋需花半分力气就将它牵出马厩。“就算是减轻你的负担,没什么不好的。”
听闻他的话后,它扭过头冷冷扫了主子一眼。
他忍不住轻笑开来,这畜生够古怪!
马厩离主屋有段距离,只要小心点不会有人发现他的踪影。他想走得无声无息,至少不用听见任何慰留,或是阻止的声音,而且也不会尴尬。只是这一幕让他感到熟悉,十二年前,他也是走得这般寂寞伤心。
迸奎震抹掉脸上哀伤的表情,再抬起头来时,脸上恢复一贯的冷漠无温,见不到半点失控的情绪。
牵着马朝后门走去,只要他离开这里,就能保毕颜永远平平安安。他所能为她做的、留给她的,只剩这么多。古奎震在心底说服自己,不要回头,绝对不要。
就在他欲推开门时,一声轻微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他反射性的转过头,只见一道硕长的身影停在他眼前。
“不和我说一声吗?”
“晋熹,你怎么在这里?”
“为你送行。”晋熹斯文的俊容浮上淡淡哀愁,“你还是老样子。”
“我不喜欢离别的场面,会让我浑身不自在。”
“和我一样。”他浅浅一笑,“但我更讨厌不告而别的离去。”
“我别无选择。”
“你确定这样对她好吗?”
“或许是,我不确定。”握紧拳头,古奎震脸上闪过一抹挣扎。“至少我和她都将重新开始,她获得新生命、新生活,而我也会继续新的旅行。”
“她会恨你,一辈子恨你。”
“没有关系,我不在意。”比起跟在他身边却没有半点保障,他还是认为这个决定对她最好。“因为你会待她很好,能提供她安定富裕的生活,能让她有个无风无浪的停泊港口,她会过得很好。”他忍不住苦笑,“而我,却什么也不能给她。”
“我发誓,你会后悔的。”
“如果你是我,就会晓得我为什么会这么做,纵然我一个人过得很苦、很寂寞,但只要晓得她过得很快乐,我就满足了。”
“等她醒来后,发现你不在身边会如何?你曾想过吗?”
“有,我了解她,所以我知道。”一想起毕颜,古奎震心里满是不舍。“她比我们想像中还要坚强。”
“多坚强?这种事发全在自己身上有几个人能够坚强?”晋熹温文尔雅的脸庞带着恼怒的模样,令人感到冷酷。“我已经经历过了,所以只要花个十年,或二十年、三十年来说服自己忘记你的存在,我仍然可以继续生活下去,但你却要我去告诉一个女人,要她花十年、二十年,甚至是三十年的时间来抹去你留下的痕迹?老天!你可真够义气。”
“晋熹!”他扬掌阻止他,“不要叫我,我不想成为你的共犯。”
“我没办法保护她,所以才下了这个决定,我可以忍受和她分别的寂寞,却无法承受失去她的痛苦。只要想到她脚下踩的土地和我一样,她呼吸的空气和我相同,那么,不管距离多远对我而言都很近,只要我如此告诉自己,就能够释怀。”古奎震苦涩的笑着,“你和我都晓得,我们无法克服生死之间的距离,纵然再努力仍然跨越不了那道障碍,我们比谁都清楚。”
晋熹无言以对,只因他一针见血的道出两人心中共同拥有的缺口。
“如你所言,每个爱我的女人都因我而死,而毕颜差一点也要为我牺牲,如果还将她留在身边,我不敢冀望再有好运发生,这世上的奇迹并不多。”古奎震摇摇头,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我和她,只能走到这里。”除非她不再待在他身边,否则他将走得步步艰困。
“你不该放下她的。”
迸奎震淡淡的一笑,不正面回答音熹的问题,只是从怀里掏出一块红璩,“你知道它的来历吗?”
晋熹困惑的看着那块玉,“你怎么会有?它看起来质地清澄耀眼,来历该是不小。”
迸奎震扬扬眉,“它的主子找我的麻烦已经有十二年了,或许我该把他揪出来见个面才是。”
“是吗?”晋熹耸耸肩,“已经都十二年了呀。”
将红璩收回怀里,他能见到在未来的日子里,自己将有个新目标,或许足够打发他大半的时间,也够足以让他暂时……忘了她短短几刻钟。
“我走了,你好好保重。”他第一次与人话别,滋味果真难受。
晋熹抿着唇,双眼锐利的直视着他。
“别这样,晋熹,我从来不曾和人道别,难得一回,可以吗?”
“你……”感伤让古奎震无法说出完整的话,手握成拳隐隐颤抖。
迸奎震也不勉强他,“如果可以,找一个人代替我好好照顾她,让她一辈子都不再想起我……”
“那你呢?会再回来吗?还能再见面吗?”
迸奎震绷紧下颚,一阵沉默。
“震,回答我,你们还会再见面吗?”
“会,直到我不再爱她之后……”他的话散在风里,直到转身后才发现,有一滴泪缓缓滑下脸颊。
那是他这辈子第一次为了一个人而落泪。
第十章
“去。”
“我……”
书案上的烛火,在夜风的吹拂下,忽明忽灭,映照着书房里的两个男人,气氛凝滞得教人透不过气来。
晋熹冷瞥他一眼,“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站在他面前,邱邑只觉不寒而栗,他的心机如故明显的摊在自己眼前,丝毫不加遮掩。
直到这一刻,邱邑才终于恍然大悟,原来这些年来自己才是看不清局势的那一个。
“晋爷……算是邱邑恳求你,不要一错再错了。”看着案上一块通体艳红的璩玉,他只感到寒冷。
“你的过错我可以不再追究,但如果你以为能在我面前拿乔的话,这就有待商榷。”一抹冷笑挂在晋熹的唇角,斯文的脸孔瞬间添上阴冷。
“小的不敢。”
“我不会感谢你的多事,也没有责怪你的意思,这一天迟早都会来临,只是你让它提早到来,如此而已。”晋熹不怒反笑,优雅的批阅着公文。“至于毕颜,我只能说她幸运。”
“那日你说不在府里得入宫,是刻意说给我听的?”在那场庆祝与古奎震再次相聚的小小宴会里,晋熹挖了个坑,以守株待兔之姿,等待他这个敌不过良心谴责的背叛者落网。
“若不这么说,你哪有机会去偷解药?”晋熹笑着反问,一派轻松惬意。
那夜邱邑潜入书房偷解药,不但在晋熹预料之中,更是为日后局势变化铺路,说得坦白点,邱邑不过是他手中的一颗棋子。
他的城府怎会如此深沉?迎向晋熹的目光,邱邑突然忆不起他平日无害温柔的笑容是何模样。
“直到现在,晋爷对我还是不信任?”邱邑拢起眉,对他的试验感到伤心。
“我只是防患于未然,虽然你站在我面前,但并不表示连心也站在我这边。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些年来我和你说了几遍?五遍?六遍?这是十遍呢?我已经记不得了。”晋熹笑眯起眼,却语透寒意。
“我不懂,何时你才会让自己过得快乐?十二年了!已经整整过了十二年,你还活在过去里。”他不想看着晋熹将自己步步逼向绝境里,若是东窗事发,一切将不可预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