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人是不该走在一起的。
“你不要我了吗?”她幽幽的问道。
迸奎震扬起唇,紧握着腰上的刀,不发一言。
“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她的语调轻轻浅浅的,被风一吹就散了。从见她到现在,他未曾听到如此平静的语调,她一向是慌张、是无措的。
“一路顺风。”简短的四个字算是与他话别。
他们相处仅只短短几个时辰,然而她那双黄褐眼眸,却是他看过最清澄透明的,他能轻易看出她的心思,不似其他人晦暗难淀的心思,尤其在这个不平等的世界理,她是难得的。
双掌贴在地面上,粗糙感觉让毕颜想起什么似的,不发一语拼命往下挖,细碎沙石陷入指甲里,纤细的手沁出丝丝血痕,但她像是没有察觉到痛的继续挖着。
“你做什么?”站在她身后,古奎震对她的动作十分不解。
毕颜没有回答,只是使劲的用力往下挖,地面渐渐被她挖出一个洞,而她始终没有停手的意思。
拧紧眉,古奎震弯腰一把抓住她那双伤痕累累的手,沉声道:“够了!你该死的究竟在做什么?”
面对他的怒吼声,她仍是一派平静,淡淡地看向一旁倒卧在地的尸首,“就算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也该给他们一点尊重。”她轻轻挣月兑他的箝制,没有花多大力气。
那双黄褐色的眼变得黯然,寂寥空幽的情绪盛装在眸中,强烈的刻在他的心版上,他曾经见过如此万念俱灰的表情。
“你曾看过数不清的尸体曝晒在荒野上的景象吗?”掘着沙土,她对于自己的新伤口一点也不以为意。
迸奎震没有说话,在很多很多年以前,也有人这般看过他;空洞幽暗的睁着眼睛,无神的望着他。
“你曾闻过尸首随时间流逝而发出的阵阵恶臭吗?”
她的问题再次强烈撞击他的心头,古奎震握着拳,不想因她的话而扰乱自己的情绪,却很难做到。
“如果你见过,就晓得有多惨烈;如果你闻过,就一辈子不会忘记。”
“你究竟想说什么?”古奎震平板的语调响起,表情冷漠得让人看不出他心底的纠结。
毕颜摇摇头,“我只是想让他们死得比较安宁罢了,这里是荒郊野外,难保不会有兽类将他们叼去果月复。”她抬起头给他一抹淡然的微笑,“若换作是你,也不希望自己死无全尸吧?”
闻言,古奎震凶恶的瞪了她一眼,“呸!不吉利!”这女人存心想触他霉头吗?
因为他一脸难看又铁青的表情,让毕颜忍不住轻笑出声,“看吧。”
还咒他?“闭嘴!”他气恼的朝她瞪眼,不悦地吹了声口哨唤来黑马,将腰上大刀挂在马背上。
“你做什么?”毕颜不解将走的他为何卸上的家当。
迸奎震挽起衣袖,脸色难看的朝她吼了一声:“不做什么!”
般不清楚他在想什么,她仰起头看着他,而古奎震则是一脸厌恶的瞅着她,一边不悦地卷高袖口。
他没听过更没见过,有哪个杀人的替被杀的造坟作墓,就只有他!
第二章
毕颜看着眼前的小菜,一动也不动的坐在椅上像个木头人。
人来人往的客栈里,喧嚣人声充斥在耳边,这座城池是重要的交通要塞,虽地处偏僻,却是与繁荣都城连接的关卡要邑,随处可见不同人种在此聚集买卖形成市集,热闹得可与京城相比。
少去漫天的黄沙、烈风灼日,这里的风很温和,像女人脸上的笑。有别先前瀚海沙漠,现下踩的土地气候宜人,毕颜觉得眼前一切十分新鲜。
迸奎震将一副碗筷重重的放在她面前,半声未吭。他们这样对坐近半刻钟了,可她只是盯着面前的食物到两眼发直,她有什么问题呀?
“噢……谢谢。”她伸手捧起碗筷,笑得一脸天真烂漫。
他勉强不白她一眼,没空搭理她,准备开始用餐,没花心思欣赏她的笑容有多灿烂。
毕颜扒着白饭,一小口一小口的咀嚼着嘴里那甜美的珍题。她曾经听说中原的白米饭好吃极了,如今一吃果真不同。
迸奎震埋头进食许久后,抬起头扫了她一眼,搞不清楚她为何只是小心翼翼的扒着白饭,却一脸的满足,没见过有人这样吃饭的,怪!
在她咽下第五口饭后,目光瞥见桌上的青菜卤肉,心里陷入挣扎。那些看起来好像也很好吃……毕颜才动此念,又赶忙低下头扒着白饭。
眯起眼,他捕捉到她畏缩的目光觉得一阵不快,“你做作么?”
那双黄褐色的大眼看向他,随即飞快移开。“没、没什么。”她怎能说碗里的白饭根本满足不了她饥肠挽挽的胃口?他八成会一脸难看的瞪着她,毕颜低下头继续扒饭。
“再给我阴阳怪气就小心点。”他恶瞪她一眼,没好气的说。
“嗯。”
他的嘴角有些抽动,只是被满脸的胡子给掩盖住。“没事多吃一点。”瞧她骨瘦如柴的模样,真是难看死了。
“呃。”她赶紧再扒几口白饭塞进嘴里,不敢再对桌上菜肴打任何主意。
迸奎震因她的动作感到纳闷,将所有心思放在她身上,企图看出个所以然来。
她捧着饭碗,想找个目标让自己转移注意力,才不至于被阵阵香味给拉去注意力,却无意间瞥见腕上那遭绳索磨破皮的伤痕,赶忙拉好袖子掩住那道丑陋的伤口,她的动作全落入古奎震眼里。
她的动作让他有些恍然大悟,他忘了是在那场买卖中遇见她的,她没忘自己的身分,可他却忘得一干二净。在这个世界里,主仆关系分得既明显又残酷,主婢不同桌不同食,就连走在路上都只能跟在主人身后。
而这个事实,他从未能改变……
他夹起几块卤肉到她碗里,毕颜吃惊的看着他,胸口涨满激动。
“以后我吃什么你就吃什么,我用什么你就用什么,咱们没有分别。”说完,他低下头继续用餐。
他的话让毕颜备感窝心,不曾有人这样对她说过,也不曾有人对她如此用心过。“谢……谢……”她嗓音粗哑地道谢,强忍住泪水,她晓得他并不喜欢见人哭得唏哩哗啦的。
迸奎震淡淡地扫了一眼不再多话,两人静静的进食,直到盘底朝天后,他才又唤来小二叫了碗甜汤。
甜汤摆在桌上,古奎震将碗推到她面前,但她只是直盯着那碗甜汤不敢有任何动作。
“你不吃吗?”
“我不喜欢甜腻的东西。”他又不是女人,对这种东西一点也不感趣。
“吃。”
毕颜小心地舀了口甜汤送进嘴里,一股甜味弥漫在唇齿之间,挑逗敏感的味觉,她欢欢喜喜的吃着。
他看得出来她很喜欢这碗甜汤,也期望这碗加了点蜂蜜的甜汤能治疗她那恐怖粗哑的嗓子,就算疗效只有一点,他也十分感激。近一天的时间,他仍旧不适应从她嘴里发出的噪音。
迸奎震站起身来将大刀重新系回腰上,掏出银两放在桌上,毕颜抬起头直盯着他。
“你继续吃,我去买点东西。”
她的脸上写满不安与紧张,松开握住汤匙的手,两手紧紧地捏着衣摆,他又要丢下她吗?
“别浪费食物。”他拉起她的手,将汤匙塞回她掌中。“我会回来。”说完,他转身走出客栈,没入拥挤的人潮中。
直到硕长的身影消失,毕颜回想着他的长相,他的相貌不属于俊逸那一型,五官像刀刻般有棱有角,浓密的胡子掩去他大半面容,教人看不清他真正的模样,他那双眼眸像一泓深不见底冰冰冷冷的湖,教人难以亲近,但虽然如此,对她而言,古奎震是特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