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日孤独,伴随天与地间的苍凉与寂寞,放眼望去净是雪连天、山与树,自己倒像真的融入这片荒野山林了。他自认是淡泊了名利,却不知在他人眼中这一切看来却像是灰心丧志。
或许真有那么些畏惧的因素吧,他实在厌倦了江湖生涯的打打杀杀。天生俱有习武资质的他,在十年的隐居生活中,也悟出了许多武学道理,功力不可同日而语。但就算生来便是适合在江湖中打滚的命,十年也足以消磨所有的雄心壮志了。
是否真要回那灰暗晦涩的江湖,再和那女人有所牵扯?身上的担子难道不能就此放下吗?是谁赋予他这副重担,为何世人皆认为铲奸除恶、振兴正义是他常天恒不容卸下的工作?
“一个昂藏七尺的汉子却终日与山林为伍,枉费你一身的好功夫,难道耍给天山上的山鸡雪鹿看吗?”丁小缠一副义愤填膺、声色俱厉的模样。“现今江湖群魔乱舞、宵小横行,即便是贩夫走足也要贡献山自己一番心力,伸张正义公理,不使之就此沉沦腐败,而你呢?你却径自过着逍遥的神仙生活,躲在这天山眼不见为净?从小我就听说剑神常天恒是个刚正不屈的侠义英雄,为世人除害,免除江湖中人生活上的恐惧和荼毒。许多因你得报家仇血恨的人奉你为神明般崇拜景仰着,难道这些都是骗人的?还是这十年来的安逸生活已经消磨掉你的侠义之心了?你忍心独自过着平稳安定的日子,却让天下人因为你的漠视而活在水深火热中!?”
常天恒怔怔听着她口沫横飞的讲词,看着因激动而胀红的小脸以及夸张舞动的两只小手,一时间忍俊不住笑了出来。“谁教你这么说的!”
丁小缠也怔了怔,跟着笑了出来。“是爷爷啦,爷爷要我见到你时记得说这些话,我可是背了好久咧。其实我才不觉得你要为这些事负责,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过的生活,为什么你就该承担这些责任呢?要我啊,我才不管呢,反正你现在的责任就是我呀!”她撒娇的抱着常天恒的手臂,嘟着嘴说:“不如你就什么都别管了,好好照顾我就好。可是我不想住在这冰天雪地的天山,干脆我们也和那对漂亮的哥哥姐姐住到黄山好了,那里气候比这好多了。”她碎碎念着,仿佛开始编织美丽的梦想了。“反正你也不爱打打杀杀嘛,勉强你回到江湖实在不近人情。依我说啊,就我们两人找个风景宜人、气候温和的地方隐居起来,一辈子过着离群索居的神仙眷属生活,你说好不好!反正我这辈子是缠定你了,你不爱回到江湖才真正称了我的心咧,这样我才不用担心还有别的女人觊觎你呀。”这会又是一副小女人的撒娇模样,哪还有半分方才那种正气凛然、铿锵有力的气势。
常天恒整个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慌忙离开她紧紧依附的娇小身躯,两只手掌不断搓着手臂上直竖而起的战栗。
“与其如你所说,往后都要和你这缠人的小东西生活在一起,我还不如回去面对血腥的江湖。”这番神仙眷属的“美景”可比方才那篇正义、责任之类的论调还具爆炸力呢。
“这可是你说的喔。”丁小缠嘴角扬起一抹奸计得逞的窃笑。
***
常天恒到现在还不太明白为什么会踏入这个久违的江湖,更不明白自己怎会平白无故招惹上那个像水蛭般黏人的小煞星。
自从亲口“答应”要重回江湖后,丁小缠每日烦、每日念,叽叽呱呱的要他履行承诺。有时义正严词的要他当个一诺千金的君子,有时又一反常态劝他换个地方继续过原有的隐居生活,自己将终生相伴。
以他阅人无数的经验,他知道这小妮子不过是个心思单纯、天真无邪的小女孩,对于哄他下山还谈不上使用计谋。或许是有那么一点巧计吧,但那也许是她一生中惟一聪明的一次。
常天恒毕竟不是一头让人牵着鼻子走的牛,当真不愿步入江湖,任谁怂恿、煽动都无效。但他不得不承认,这小妮子的一张嘴实在有够烦人,每天絮絮叨叨的在耳边不厌其烦的说着同样的话,听久了真让人头脑发晕。更惨的是,赶也赶不走,她名字中那个“缠”字真是取得太贴切了,让他几乎要到丁远的墓前鼓掌致意。嗯,想必她爷爷生前定是感受甚深。
也许当初退隐江湖是带着遗憾离开的缘故吧,一旦经过那对上天山寻觅毒灵草无意间遇上的男女一撩拨,再加上丁小缠不达目的势不休的疲劳轰炸,自己当真就回来了。
也谈不上不甘不愿,毕竟十年来心中总是存在一个疙瘩。没有人提起也就罢了,或许真能就此淡忘。一旦有人掀开这个疮疤,那沉寂已久,平静无波的心湖果真如预料中的滚滚沸沸,什么丑陋不堪的回忆齐涌上心头,逼令自己重新面对。也好,就算要退隐江湖,总也该带着了无遗憾的心。回来也许是对的。
丁小缠烦躁的将滑落的长条包里甩回肩上,不满的说:“既然你都重回江湖了,怎么可以不拿剑呢?没有剑的剑神不是挺奇怪的吗?这把玄天剑虽然不是挺重,但这样背着也很累呢。反正你两手空空,不如剑就交给你吧,免得遇上坏人来不及替天行道,让坏蛋逃之夭夭可就不好了。”
常天恒笑了笑。“要替天行道也未必非使剑不可。”
“没有剑怎么杀人呀?别笑死人了,就算杀猪也要屠刀呢。”
常天恒淡淡道:“学武之人未必定要抡刀使剑,飞花落叶也可伤人。”
“真的!?”丁小缠眼睛一亮。“你表演我看看!”
常天恒笑着睬她一眼,见她兴致勃勃的模样,两眼闪着晶亮晶亮的期待神采,一时间倒也不忍拒绝。
他一扬手,指尖激射而出的内力截断枝栩上一片青翠的绿叶,待绿叶飘飘落地前,又一旋身接在手中,随即一个漂亮的回身。丁小缠只觉眼前一亮,那片绿叶从身旁飞略而过,钉在身后一株大树的枝干上。
丁小缠惊诧的张大嘴,愣愣的抚模着入木三分,仅剩一小截叶柄露在外面的树叶。
方才常天恒以内力截落树叶的时候她就忍不住要鼓掌了,没想到接下来的表演才真的让人不敢置信!一片薄薄的树叶、触手一捏即碎不成型的树叶,竟然能嵌入粗壮结实的树干里!
丁小缠兀自张大着嘴,不敢置信的摇着头。天哪!这是怎样出神入化的武功啊?她崇拜的看着常天恒,张口结舌。
好半晌,她才垂头丧气的开了口:“没想到你的武功居然这么高,那爷爷为你打铸的这把玄天剑对你来说就没用了。”她沮丧的解下包袱,怔怔的不知所措,眼泪几乎要掉下来了。“爷爷说,他无能替江湖尽一份心力,希望能借你的手使用他打铸的剑为天下人除害,这样和他自己行侠仗义也没什么不同。我想爷爷的愿望一定不能实现了。”说着,泪水眨巴眨巴的落了下来。
这回常天恒可分不清她是不是又再使计了,只知道她的泪水还真让人有那么一点怜惜的味道。他笑着擦去她颊边滚落的晶莹泪珠,安抚道:“谁说没用?剑给我。”
丁小缠又惊又喜,抬眸望着他。“你要用剑吗?”没等他回答,旋即又难过的低下头。“你一定很勉强,我才不要爷爷的一番心意是因为你的不得已才接受的,这样爷爷也不会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