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以来,他不让自己有丝毫的懈怠,在任何人面前,他强迫自己戴著一张面具,以虚伪的笑脸迎向每一个人。
曾经有一度,他以为自己可以跨出他在心中所建造的那道藩篱,以真实的自己对待他人,而他也确实踏出了那艰难的第一步,然而,在短短的时间内,他的“真心”便触礁了。从此,他更害怕在别人面前展露一丝丝的感情,因为他知道自己无法再度承受失去的痛苦。
如果没有拥有过,也就不会有失去。
他宁愿自己的内心永远的空虚下去,也不愿在有人进驻过后再离开,他知道那种空虚会比原来的空虚更空虚。
今晚,那种长期以来所压抑住的疲惫却在瞬间悄悄涌上来,现在的他只想一个人躲在角落慢慢的再将那种疲惫感压回内心最深处,即使明知这么做只会让自己加倍承受痛楚而找不到宣泄的出口,但他宁愿如此。
他唯一的希望只是但愿自己有一天因为承受不住而崩溃时,身边只有自己一个人。他不要有人看到他的脆弱因而嘲笑他。
他缓缓的走来,忽一抬头,惊见方芷晨立在一株大树旁,身子摇摇欲坠。
江群连忙快步向前扶住方芷晨。“你怎么了?”
方芷晨回头见是江群,唇边浮起一个迷蒙的微笑。“是你……”
“不然你以为是谁?”江群有点生气,有点心疼。
方芷晨依偎在江群怀里,心中感到满满的幸福洋溢著。“你……你的身体好温暖。”
“你喝醉了。”
“我没有醉。”方芷晨抗议著。“为什么抱著你你就说我喝醉了?是因为清醒的时候根本不可能吗?”方芷晨呜噎著:“好,那我就干脆醉死算了!”说著,抢过江群手中那瓶酒,仰头朝自己口中灌去。
江群一惊,连忙抢下酒瓶,却发现已被方芷晨喝下好几口。
江群微微发怒,想训斥她几句,却见方芷晨已软软倒向他怀中。
***
江群开著车在市区逛著,身边坐著方芷晨。
原本他打算在庆功宴过后开夜车回台北处理未完的公事,因此没有和公司里的人一同在台南订饭店,然而现在身边坐著显然已醉的不省人事的方芷晨,不得不使他原有的行程打乱了。
当方芷晨醉倒在他身上时,江群有一瞬间慌了手脚。他知道他在这场庆功宴中必须要先行离去了,因为他得想办法安置方芷晨,不能让她继续留在会场里。然而在他几乎不经思考的情形下抱著方芷晨上车后,他开始有点后悔自己的冲动。他能将方芷晨带往哪里呢?
江群拿起手机想拨电话给方文远,告诉他现在方芷晨和自己在一起,顺便询问今晚他们下榻的饭店住址。在此时,身边的方芷晨传来一声申吟。
江群连忙放下电话朝她望去,竟见方芷晨的双手正在解自己胸前的钮扣!
江群一惊,方向盘偏了一下,他当机立断的将车停靠在路旁。
“好热……”方芷晨呢喃著。
江群连忙扣上方芷晨解下的钮扣,嘴里哄著:“好了,我开冷气好吗?”
方芷晨睁开迷蒙的双眼,朝江群微微一笑。
她的脸颊因醉酒而泛著潮红,平日清澈明亮的双眸如今却似充满著盈盈的水光,眼波流转。她的唇色带著似笑非笑的神情,媚态横生的瞅著江群。
江群的心弦深处突然感到一阵轻微的战栗。
“你坐好。我送你到饭店休息。”他突然醒悟今晚他们所下榻的饭店应该就在他们刚才离开的那栋饭店楼上,只怪自己方才太过惊慌,像逃也似的匆忙离去,如今又要将方芷晨送回饭店,只怕在他人眼中不知会产生什么样的流言。
江群一面扣上方芷晨的安全带,一面在心中飞快的思考著。
看来如今的情形只能将方芷晨带往另一间饭店休息,待她稍稍酒醒之后再将她送回原来的地方。反正这场庆功宴不会这么早结束,他只盼短时间内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们的离去。
江群一面扣上方芷晨安全带的同时,方芷晨的双手也不安分的搂著江群的颈子,江群压抑住内心纷乱的思潮,一方面庆幸自己的决定是对的。没想到方芷晨的酒力如此之弱,酒品似乎也不佳,如果留她继续在庆功宴上,只怕不知会闹出什么样的笑话。
“你乖乖坐好。”江群轻轻拨开方芷晨的手,低低的说。
方芷晨望著江群,脸上露出甜甜的微笑。“好,我乖。”说完,似乎不胜酒力,缓缓闭上双眼,又沉沉的睡去。
车行到一间汽车宾馆,江群缓缓将车子滑近所属房间下方的停车位,慢慢将车子停好。身边的方芷晨沿路上似睡似醒,嘴里模糊的发出轻轻的申吟声,不断的扰乱江群的思绪。
她似乎因为醉酒而浑身燥热,双手奋力的想除下束缚在身上的安全带及身上紧紧包裹的衣服。江群一路上提心吊胆,又要注意前方的路况,更要注意身边的方芷晨是否会因为不停的扭动身躯而影响他的驾驶。
终于一路平安的到达,江群下车拉开方芷晨这边的车门,轻轻唤著:“芷晨,到了,下车吧。”
方芷晨皱著眉睁开双眼,一脸迷茫。
江群唤她几次都不见她有丝毫移动,轻叹口气,弯身抱起方芷晨。
这回方芷晨倒是很配合的将双手搭在江群肩上,紧紧揽著他的颈子。
她的双唇轻靠在江群耳边,气息如兰的吹吐在他颈后,江群身上感到一阵酥麻,忍不住轻斥:“你安分点。”
方芷晨咯咯笑著,整张脸埋进他的颈窝。
由车库到房门的这几级阶梯,对江群而言是他有生以来所走过最漫长的一条路,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也有坐立不安的时候。
终于,他将方芷晨放在床上,正当他准备起身离去的时候,方芷晨将置在他颈上的手臂收紧,江群不由自主的跌回床沿,上半身压在方芷晨身上。
方芷晨抚著江群的脸颊,轻轻说:“不要走……”
“我到外面帮你买瓶解酒液,很快回来。”
“不要。”
“别任性。”江群轻轻拉开她的手臂。
“不要离开我……”方芷晨掩著脸,低低啜泣起来。
江群一阵心软,拂著她的发丝,轻轻说:“你喝醉了。”
“就让它醉吧。”方芷晨张著迷蒙的醉眼,泪眼婆娑的望著他。“如果不是喝醉,你不会离我这么近……”她手指轻轻抚著江群的脸颊、眉毛……眼睛……挺直的鼻梁,最后停驻在他薄薄的,象征著坚毅冷酷的唇上。
江群心底一阵悸动。
方芷晨的手在江群唇上流连不去,眼神中又是迷蒙、又是热切,狠狠的烧灼著江群的心。
江群忽然感到呼吸急促,撑在床沿的手掌紧握成拳,指节因用力过甚微微泛白。她突然起身离开床畔,用著压抑过后冰冷、坚硬的语调说:“我出去了。”说完,转身便要离去。
“别走……”方芷晨声音中带著哀切,想起身阻止江群的离去,却因为醉酒的缘故失去平衡,整个人跌落床下。
江群一惊,连忙奔到方芷晨身边。
方芷晨瑟缩在江群怀里,哀哀的哭泣著。
江群不知所措,只好轻轻拥著她,任她在怀里哭泣。
不知哭了多久,方芷晨缓缓的抬头,灼热的双唇碰触著江群的脸颊,轻轻的游移著。
“芷晨,”江群离开她的唇,用著沙哑的声音,低低说:“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