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月听他说得云淡风轻,心底却恨死了他。他的出现,让她自小生长的小镇消失于天朝之中,此恨怎能心平气和的一笔勾销?
“难道,你心里没有因为对于龙藩镇民无端丧命而感到歉疚吗?”
“人死人生,如同潮汐,惦记在心又能如何?”“我很庆幸自己眼盲,不必看见你此刻冷酷的模样!”他的话,冷漠得没有半点温度,就连那颗搁在他体内的心都是冷的!
“死生有命,就当他们的命理当如此。”对于生死,殷孤波已经处之泰然。“你这些年来,应该是看得比普通人多,却还是如此执著。”
“因为我不像你,无血无泪!”居月咆叫一声,他凭什么数落她的不是?“你们六神从不把人命当成命来看?在你眼里,生命全都成了蝼蚁!”
“若这么说可以令你心底好过一点,我不介意。”殷孤波起身,不愿再接受她失控的控诉,冷漠得一走了之。
居月听著门扉合上的声响,终究按捺不住满月复的心酸与委屈趴倒在床上,任泪水自眼里奔流而出,毫无停歇的迹象……
第六章
酒泉,这个令人耳闻便能心醉的名字,留有历代许多英雄梦!最传奇的色彩,全写在这条通往大漠边境的土地上。
汉代有威风凛凛的骠骑将军霍去病西征匈奴一役告捷,汉武帝赏赐御酒以酬谢英雄,而霍将军以功在全军,人多酒少不应独占,便倾酒于此中,与将士们共饮一泉,自此便享有“酒泉”之美名。
居月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立在天朝的边境,即将离开这块富庶的上地,深入那未知的茫茫大漠里。
拉紧围在颈项上用来遮掩满天沙尘的薄巾,她缩了缩肩,很难适应这一路奔波的脚程。即使殷孤波将坐骑让给自己,但鲜少离镇远行的她仍旧吃不消。
尤其是天朝这几年来,气脉异常的紊乱,常扰得她心神不宁。先前有龙藩镇天然的山水屏障可阻挡天朝乱行的气息,让她有宁静的日子好过,可如今离开镇里,没有高山险峻可以做遮掩,无疑是在消耗她的身心。
“还撑得住吗?”这阵子的赶路,殷孤波注意到她脸色益发苍白,却倔强得不知在逞强些什么。每次问起,她只是板起冷淡的面孔,没有给他任何答覆。
每每一听见殷孤波的话,居月本是萎靡颓废的身躯,就会忽地打直,假装精神振奋地坐在马背上。
她不搭腔,他便当作她还撑得下去,继续著不知终点在何方的旅途。
走没多久,两人来到一个小市集,两侧商家看来有些冷清,许多商旅也只是将这儿当成暂时歇脚的小站,纵然地处偏僻,却是通往塞外的咽喉,所以有著各形各色的旅人、小贩,嘴里的口音也多得令人无从分辨。
殷孤波手里拉著辔头,脚下踏的步子俐落得看不出来已经赶了一整天的路,反倒是整日在马背上颠晃的居月疲态尽显,脸色灰白惨澹。
直到金鸟即将西坠,殷孤波才打算在此落脚,正式踏人大漠之前,他必须做足万全的准备。这几天,为了配合居月的体力,他刻意放慢步子,让她习惯这里的气候,怕贸然进入大汉。她的身子骨会撑不住。
良久,当酒泉的晚霞遍布在天幕之上,开成耀眼的红光云霞时,殷孤波也选定今晚落脚的酒楼。
“下来。”他喊了声,以往都是绑了缰绳就自个儿先走,今日殷孤波却刻意留在原地等她。
居月没留意到他的改变,心神早就被劳顿消耗殆尽,若不是还存有一副傲骨脾气,她早就瘫软得成一堆烂泥。
捉著缰绳,居月一脚还扣在马监上,突然手里一软,她竟然松了缰绳,险些整个人翻下马摔废两条腿。好在殷孤波在她喊出声时,就将人稳稳地接人怀中。
没个留意,她一头撞上殷孤波的心口,小小的鼻头一窒,觉得很疼。
“可惜没让你摔得四脚朝天,少了看一场好戏的机会。”他说出的话语像磨人的利刀,锋利得可以穿透到骨子里。
居月抿起唇,秀眉紧蹙,他的奚落实在很惹人讨厌.即便如此,他一双强健的臂膀仍将自己拥得很紧。“你应当让我跌死。”她回讥一句,这不是自己个性会说的话,但是这男人实在是有本事能将人性本恶的一面给激发出来。
殷孤波眉一挑,难得听见她说出重话,将她轻巧地放下后,他拍拍她的背。“下回我会照你的话做。”话音一落,他随即向前走去。
此时的居月恨不得抬脚踹他泄愤。然而两眼无法视物的她,以前在龙藩镇因为有屏障而能有恃无恐的行走自如,如今出了镇凡事得靠自己,陌生的环境让居月光是行走就很吃力,心神全耗在承接天朝气脉的冲击里。
进入酒楼后,跑堂小扮招呼得勤,见殷孤波衣著不俗,身上染有几丝的骄贵气息,腰上佩的宝剑看来也非俗物,不像是寻常过路的旅人。
“大爷要住店还是食膳?咱们酒楼里都有。”
殷孤波回过头,看居月拉著衣裙倚在门边喘气,脸色苍白如蜡,眉心揪成结,一副快要昏厥的模样,他只好改变原本的主意。
“先给间房,最好静一些的。”不让她躺躺,恐怕人大漠前她就已经撒手人寰了。
“好,爷儿随小的来。”跑堂吆喝一声,立刻手脚勤快地领在前头带路。
殷孤波提步要走,却见那弱不禁风的身躯快站不住脚,他赶忙朝她走去。
“不舒服?”一手抓著她的腕子,触及到她的体温竟是冰凉如水。
“歇……”居月应了声,觉得好累好累,再也提不起半分力来。
殷孤波将她打横抱上楼,不管她反抗的举动,也无视一旁旅人的眼光,抬起脚步,直往客栈房间走去,入房时还向小跑堂要了一盆热水。
“你哪里难受?”殷孤波将她放在床榻上,照顾人这档事儿他很不拿手,莫名的感到有些烦躁。“为什么不早说?”
一在榻上躺平,层月就觉得舒缓许多,没有刚才的头重脚轻,但四肢的疲累却有说不出口的酸麻,像千百根小针扎著骨肉似的,每次牵动都令她难以忍受。
居月懒懒地应声,却说不出半句让殷孤波明了的话,瘫软得不知是累得想睡,还是快昏厥的表情,让人模不著头绪。
殷孤波等到跑堂端来热水,索性拧吧帕子帮她拭净脸面、除去颈脖手脚的飞尘之后,给她带来一个干净的舒爽感。
坐在床边,殷弧波见她那双眼半闭半睁,难过得翻来覆去睡不安稳,又说不出哪里不痛快,脸又益发惨白,他遂按著她的肩头低问:“居月你怎么了?”
“我好难过……”浑身疲软得像棉絮,好似一挣扎四肢就要散开了。
“病了?”接连儿日的赶路,难怪她会吃不清,要是为此染病,殷孤波也不会感到意外。“我请大夫来一趟,如何?”虽说她自己是大夫,但也只是寻常人,血肉之躯难免会受到病痛折磨。
“不用……”她摇了摇头,翻了身靠近殷孤波的身旁,他一掌按上她肩头,让她觉得心头平静下来,不由得又靠近他一些。“我躺躺就行……”
殷孤波拧起眉,如果她光是躺著就能好,脸色犯得菩惨自成这样吗?“我去请大夫,你等著。”话说完他便起身,却被居月一手拉住袖口。
“不要……不要走……”他一离开,居月似乎又感受到朝自己袭来的那股无形气脉,冲进体内让她闷得有些发疼。“求求你……不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