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自己比谁都擅于拥抱人生中的残缺,并且用一种处之泰然的方式去看待。
花复应总说他的强,在于无欲则刚,一旦没有妄想,就不会抱着希望,没有希望,也便无所谓的失望。
他是如此,以前是,现在是,未来也将是!
在没有遇到蒋奾儿前,他一直都是如此认为。直到与她分离后,他见到自己心里那份从未有过的渴望。
原来,他也想要有个人陪……
“滕罡!”尖锐的喊叫声划破官道上的沉寂,蒋奾儿又急又气地追上他。
滕罡顿了脚步,没想到会听见她的声音,似乎夹杂许多的怨气。
“你又反悔了,你说过你不会弃我的!”蒋奾儿怒得冲上前去。“你太过分了!你这样算什么英雄好汉啊!”
这个又丢下她第二次的可恶家伙!这个一利用完人就想一脚踹开她的家伙!他要是以为她蒋奾儿那么好说话,她就跟着他一道姓滕!
滕罡见她气急败坏,小小的身躯像是快窜出烈火来,又凶狠又暴躁……可是,却让他莫名地想念。
“你凭什么把我用完就扔啊?你凭什么把我随便托给别人?你凭什么煮来一桌的菜,却恶劣地想撑死我跟老师傅啊?”她实在是很生气,气得每说一句话肩膀就不停颤抖。
瞧着自己鼻头前那只被她用来质询自己的鸡腿,滕罡便觉得好笑。她的迷糊,始终如一。
“奾儿……”
“不要喊我的名字!”蒋奾儿啐了一口,像个小地痞鬼似的。“你真的那么忘恩负义吗?”
她骂得秀眉都揪成了结,从没见过她这副模样,滕罡这才知道她骨子里除了胆小如鼠以外,也是很有自己的脾气。
“算我看错人,没长眼!”见他无动于衷,冷淡得好像不认得她一样,蒋奾儿便感到心寒。
他真的想要抛下她不顾!他当真嫌她是个包袱!他真是狼心狗肺的恶人一枚!蒋奾儿想到这里,“哇”地一声号啕大哭起来。
“你好狠,真的好狠,说走就走……”捶着他的心口,她想到追到官道这一路上漆黑一片,偶尔遇见些风吹草动便把自己吓得半死,甚至走没几步便不住跌倒,这种种的委屈与坚持,竟换来他这般冷酷无情的对待,不禁怨起自己的愚蠢!
她的失声大哭,让滕罡心疼不已,却也有些手足无措,仅能让她发泄心里的怒气。然而他离开,自然是有他的道理。
“看见你顺利醒来,我就放心了。”他也就是相信她会醒来,所以才会选择不出口而别。
她睡足了一天一夜,在她昏沉未醒之际,他坐在床边静静看着她的睡颜,久到他希望光阴可以再过得更慢些,为他停留脚步。
他见她还见得不够多,不够多到一解他未来的相思之苦。
“你放心?这样就放心了?”他平静得像是在说客套话,两人间的距离变得好遥远、好遥远。“要是我死在那,你也不会知道!”她为何会该死的激动不已,不像他那样镇定?
她就是孩子气,才会误以为他对她好是真心的,可眼前呢,他是怎么对她的?纵然这么想,但蒋奾儿仍旧拔除不了心里因他而滋长的情愫。
“别诅咒自己。”他想抹去她面颊上的泪痕,却强忍这股冲动,不敢妄动。
“我就算死了,你会难过吗?”蒋奾儿哭得脸红脖子粗,毫无形象可言,反正他都不当她是一回事了,丑死、蠢死,又有何差别?“你才不会!你才不会这样觉得!”
尽避她在他面前哭得淅沥哗啦,纵然她狼狈到毫无半点可爱可言,但对滕罡来说,她依旧甜美得让他很想拥抱。
到底,他也是动了心,无法全身而退。
滕罡伸手轻轻拥着她,直到那当下,蒋奾儿抱着他再度激动地哭出声来,尽避她话说得很狠,就算她真的气到昏头,可是无论如何,她就是不愿与他分开。
“我只是希望,你可以活得更平安自在些。”
滕罡太了解卫泱那个男人了,他现实到简直毫无仁慈可言,他要的就是她的能力,自己怎能坐视不管。
卫泱既然要做,便没有什么事办不到,他操纵一个人的性命,就如同捏死蝼蚁般轻易。
胜罡没忘记她说过,蒋家人无论造出神器或是兵刃,全都以性命相抵。
他见过蒋奾儿为了修复这把青钢刀,差点命丧于此。她要是替卫泱造了神器,还有命可活吗?
想起她当时的模样,滕罡心底余悸犹存。她今日要是跟他回去,有没有命活,他完全没有把握!
毕竟卫泱的心狠手辣,是出了名的!
六神威名显赫立于天朝,正因为卫泱的心狠绝情。一旦那男人誓言要做的,便绝不善罢甘休。所以天朝子民惧六神,在于残酷的杀戮;天朝皇族畏六神,在于狠绝的手段。
因此,曾有一度皇族欲将六神逼进死胡同里,为的就是要灭卫泱的气焰,可惜到了最后,天朝的气数仍需要六神来维系。
如同卫泱说的:天朝盛,六神生;天朝衰,六神强;天朝若死,六神落葬地。滕罡明白自己身处何境,此刻他步步如履薄冰,并非想要逃月兑,就能得偿所愿。
“如果你不在我身边,谁来帮我赶走那些处心积虑想得到我的人?”蒋奾儿哑声说道,那哭花的小脸,非常的不文雅。
“这些年,你不也是这样走下来?”
她看起来真的像没有半点工夫的三脚猫,纵使见过她的本事以后,滕罡也不认为她能有什么厉害的作为。
是的,在他的眼中,蒋奾儿应该是那个什么都不会做,也做不了半点大事的小丫头!她理应开开心心过日子,有米便食,有菜便吃,高兴时睡到日上三竿,不欢喜时,哭闹个几声过过瘾。
滕罡发自内心的希望,她能回到当初未遇见自己时的那个模样。
这个世道中,有本事的人,若不是为他人强出头,要不便是为了争夺不值钱的面子而逞能,这样的日子能有多痛快、又能有多开心?
就是因为他正踩着这条路子,才不愿意她跟自己回京城。
蒋奾儿两手捶着他,话声显得支离破碎。“可是我好孤单、好寂寞!你可知道这些年来,我只有自己一个人。”
他又何尝不是如此?从以前到现在,他也是独自一人。
“好不容易有人陪了,有人肯听我说话了,有人陪我哭、陪我笑,可是那个人却不要我了!”蒋奾儿扯着他的袖口猛掉泪。
她不想再回到无人可以依靠的过去,就算她说过要他交出自己,那也仅是像小孩子胡闹时说的话,他若是不喜欢听,她以后不说便是。
“奾儿,你听我说,你若是跟我一道走,到了贵风茶楼你便再也没有选择。”她反抗不了卫泱的。“卫泱他要你,就是看中你的能力。今日你要是造不出神器,他要你何用?”
“他要造,我便造!只要跟你在一起就好。”她用力抹掉满脸的泪水,只要两人在一块,她什么都好。“我再到爹爹的坟前,和他说了便是。卫泱要我造神器,那就做啊!”
“可是造那该死的神器会要了你的命!”他大吼,蒋家的命运她不当一回事无所谓,但她宝贵的性命呢,她何须为了天朝牺牲?
天朝给了她什么样的日子过?她穷得连一顿饭都吃不好、喂不饱!
滕罡的咆哮,让蒋奾儿止了哭泣,她傻愣愣看着他,意外见到他眼底的怒意。那是她这段日子以来,头一回见他勃然大怒。
“我不要你为了天朝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