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罡高头大马,身形比一般人还要高壮许多,这会他手里提着从街市采买来的食材,心里盘算着晚些还要请肉贩送些肉来,好应付接下来中午用膳的人潮。
虽说贵风茶楼不过是间茶楼,平日卖些精致糕点跟好茶,供人喝茶闲嗑牙外,中午也供餐,每天总会吸引许多饕客莅临,若没早点在外头等候排队,可挤不上二楼的雅座。
“还没正午,你们又要大打出手了。”滕罡将食材交给下人拿进厨房,便坐下来喝杯茶解解渴。
“是花复应那女人先找我碴的!”富璟丹咬牙低吼,每回都是他吃亏。
花复应撇撇嘴,见富璟丹又开始抱怨,她随手捏住桌上一颗花生,冷不妨朝他额头弹去——
“砰”一声,某人因为毫无防备,被暗器袭击,顿时疼到晕过去。
花复应嘴角一撇,袅袅婷婷地走到滕罡面前坐下,脸上笑吟吟的,媚眼里看不出来半点打昏人的罪恶感。
“辛苦你了。”这话是说给滕罡听的。
滕罡颔首,没有搭腔,只是瞧了眼倒在脚边的男人,见怪不怪地继续喝茶。
“上回卫泱要你上兆家庄……”花复应话尚未说完,随即被滕罡打断。
“你知道在茶楼里,我不谈阵内的事。”此时此刻,他不过是贵风茶楼里的庖子,既单纯又平凡,更没有应当背负的重担。
“我只是担心你罢了,毕竟咱们已经有一段时日没过那样的生活了。”她显得很感慨。
滕罡搁下茶杯,定眼看着她,刚毅的面容里没有半点情绪,就连吐出的话语,都平平板板没有情绪。
“你以为,我们的安逸能比寻常人来得永久吗?”
他的一语道破,让花复应只能无奈苦笑。
是啊!像他们这样的人,能有多久的平淡与知足?
“但搁在心里总是个希望,也并无任何不妥。”她道。“滕罡,难道你从没想过?或许有朝一日,咱们将能离开阵内,各奔东西平静度日。”
“到那时,再说吧。”滕罡为自己斟满热茶,也替花复应倒了一杯。“喝吧,希望这月进的茶叶,味道要更好些。”
花复应看着滕罡,相处那么多年,她从没见他失控、痛快大笑过。
他的冷漠,总让她的心底感到很不痛快,觉得他并不把他们当伙伴,但那复杂的心情却是迟迟说不出口。
或许他比其他人,更能释怀地接受另一个身分的自己吧!
滕罡啜饮着热茶,因为习武多年,让他听力比寻常人来得佳,这会他听见一旁茶楼里的客人正交头接耳,耳朵咬个没完没了,讨论热烈不已。
“你听说没?最近江湖上流传个传闻哩!”
“啥,怎说的?”
“听说只要……捉到那个人,可称王做霸主了!你说威不威风?”
“这么神?那不就是坐拥千金万银,比皇帝还有钱啦!”
“可不是嘛,小声点,若是被其他人听见了,肯定会跟咱们抢人了。”
“那对象长个什么模样?是老人、男人……还是个小表?咱抓了他,当皇帝老子去!抢天下民女也不犯法了,后宫任咱玩去了。”
“啧!你是色鬼转世的啊!俺还听说啊……”
“怎么,听什么听得那么仔细?”花复应见滕罡闪神,心思似被后头桌的客人给拉走了,不觉好奇地问。
“没什么,感到古怪罢了。”他的脸平静无波,让人察觉不到半点怪异。
“这茶楼里,多的是稀奇古怪的小道消息。”她每次坐在柜台里,听到的可多哩!“下回听到猪能飞天,我也不会觉得意外了。”
滕罡轻笑出声,搁下茶杯。“我回厨房去忙了,下次就等你告诉我哪家养的猪能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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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时三刻,过了正午用膳时间,楼里仅剩三三两两吃茶的客人。
花复应燃起只有在未时才会点的油香,以当令花季浸泡酿制的花油,夹杂着百花的气息,飘散在金碧辉煌的茶楼之中,告诉上门的客人午时供应的膳食已过,接下来是吃茶食甜的时刻。
斌风茶楼比起其他同行,无论是在美食或其他细节上都更为细腻、讲究,莫怪乎素有天朝第一楼之称。
“休息吧,上门客人没方才多了。”花复应端了杯茶给平常是门房,却每在午时被她抓来当跑堂的殷孤波。
“好。”扔开手里的抹布,殷孤波一坐下来。
比起滕罡刚毅、如刀刻般的面容,殷孤波天字一号的表情,显得淡漠无神色,宛若是一张毫无半点情绪的死人脸。
花复应已经很习惯这个茶楼里没半个正常人,这些人与她共事多年,全是牛鬼蛇神一个样。偏偏,她和这群诡异到极点的怪人,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与缘分。
“上回滕罡不是上兆家庄办事,办得如何?”殷孤波一边品茗,一边问道,在那张情绪过于平淡的面容里,却有双最深沉透亮的眼眸。
“他不喜欢在茶楼里谈论这事。”花复应坐在他身旁,托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看着门外来来去去的人群。
“所以你不知道?”犹记得那日,滕罡一脸铁青地回到贵风茶楼里,整整一旬未到厨房上工。
虽说还有其他庖师顶替着,可嘴刁的饕客也是吃出个中的差别。
殷孤波没有忽略从滕罡身上传来的淡淡血腥味,这是只有像他们这样曾经游走在刀口上度日的人,才会察觉到的。
“‘六神’中的斗神再现江湖,还能发生什么事?”掀出的风雨,不就是杀戮那一档事儿?花复应手指敲着桌面,击出的音律,是清清响响的。
“卫泱已经很久不管天朝的事了。”
“这不表示他心不在天朝。”花复应接着回话,没有半点迟疑。
殷孤波冷冷地掀唇说道:“莫非我们还要当天朝的走狗一辈子?若是璟丹知道了,铁定又要闹翻天。”
“他不会晓得的,那回滕罡出门,他以为跟他往常一样只是出城采买。”其他的,她并未告诉富璟丹。“而且不知道也好,说不定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就像前来贵风茶楼里的客人中,也有些懂门道的人,前来请六神索命,铲除自己心月复大患。而只要不毁坏目前天朝的平衡,卫泱也会乐于接下请托。
“滕罡身上的血腥味,你是闻过的,那次绝不是只除掉几个人这么简单。”那罪恶的气息,诱人嗜血的冲动,殷孤波太明白了。“他毁的,少说也是快百来人的村落。”
“孤波,别在茶楼谈这样的事儿,若让滕罡听见了,他会不高兴的。”
“那家伙琐琐碎碎的毛病特别多。”殷孤波再和她讨了杯茶水。“晚些,我回房补眠去,不替你招呼晚饭的客人,你叫富璟丹给我争气些。”
知道他比谁都重睡眠,爱困起来便六亲不认,谁的面子也不卖,这点花复应相当识趣。“好,戌时我再唤你起来进膳。”
“谢了。”殷孤波搁下茶杯,本想起身,却眼尖见滕罡自后边走出,手上端着几碟小巧精致的糕点,嘴边掀起难得的淡笑,不甚明显。
“辛苦了。”坐在殷孤波对面,滕罡将卖剩的糕点,端来给大伙尝尝。
斌风茶楼内,三人齐聚在一楼内嗑瓜子、喝热茶,好不惬意。
茶香味浓,就连楼内的花油气息都特别香醇,偶尔廊前那排金遥玉铃,因为微风吹拂,撞击出清脆响亮的声音,别有一番韵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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