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娘啦——”
“呃——”李国安顿时哽住,没了下文。要说这李府上下的人卫颜是他舍不得吼骂的第一个,那另一个就是唐清泉。这女子知书达理,进退得当,不道长短,不论人事非,娇弱贤雅的往人前一立,犹似身在烟中雾里,也怪不得义弟生前将她当宝般宠着、疼着,舍不得吼骂,舍不得她受丁点的委屈。这对母女生来就是受呵护的,任谁见了都要心生爱怜。
“你惹你娘生气了?”
“颜儿可没那个胆,哥哥若是知道,还不将我给撕了。”
“你哥哥的确是个孝顺的孩子。”李国安知她在说卫耀麟。
卫颜仍是笑,也不再多扯,直接回到原题,“干爹去为颜儿求个情,别让娘再逼我学刺绣,这绣花针尖细白晃晃的,我见了头晕。”
“咦——你娘从不拿针线,怎地突然就要你学绣花呢?”
“我可不晓得我娘的心思。”卫颜无奈地扯扯嘴角,“今儿个也不知是哪兴致,请了李妈过来,非要我跟着她学刺绣,干爹您瞧。”
说着,递出纤指到李国安眼前,几个针扎的指儿还隐隐透着鲜红,看得李国安心疼不已,“哎哟,怎么扎成这副样子,不学了,不学了,你娘也真是的,好好的,学什么刺绣,咱们李家哪需要你来刺绣。”
李国安唠叨地站起身,就往别院走去,“这弟妹也真是的,瞧这手扎成这样,本来身子骨就不好,哪受得了这种折磨。”
“干爹——”卫颜唤住一支脚已迈出门槛的李国安,“您劳累了,颜儿不敢在后面,要不,娘不会轻饶颜儿的,我就留在书房里等干爹的信儿。”
“好,好,你哪都别去,我叫小翠给你拿药膏过来抹抹。”说着,跨出另一支脚,出了书房。
药膏?卫颜低笑,干爹就会紧张。
好了!吧爹出面娘应该会卖个人情。卫颜转身自书架上取了本《资治通鉴》来,坐入太帅椅内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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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的花园是杭州城出了名的,原本李国安并无养花的嗜好,自从卫夫人来了后,而卫颜也益发的乖巧、沉静,越长越像她娘,娘儿俩都喜欢窝在后花园的竹椅上赏花,读书。李老爷于是重金到各处收集奇花异草来逗卫颜开心,听她娇娇弱弱地喊“干爹”。
到了春夏季节,各色的花开了满园,引来的彩蝶翩翩起舞,蜜蜂也匆忙地赶来采蜜,微风徐徐,一园的香味飘散,染香了每个驻足的人。卫颜躺入竹编的吊椅内赏着花,身上盖着一件柔软的雀毛披风,是刚刚干爹吩咐翠瓶拿来的,并捎了话,不许睡着,小心着凉。
娘大概得过些日子才能回府,李家的五哥正要操办喜事,五哥出自大夫人膝下,而娘与大夫人又情同姐妹,自是该帮忙的。她原本也是要去帮忙的,只是不巧来了癸水,痛得不想动弹,大夫人瞧见便吩咐贴身丫环彩玉扶着她回来,不许她再跟着进进出出。
五哥的新娘子是京城里的官小姐,姓陈,陈家老爷出身翰林,现在京城的藏书阁里任文职,也是个清贫的职位。听大夫人讲,五哥与陈小姐是一见钟情,五哥自京城回来后,就求李国安托媒到陈家说亲去。原本李国安还担心做官的人瞧不上这些经商的,没想到陈老爷并非迂腐之人,见女儿心意已定,也不生为难,又见李家彩礼丰厚,表足了诚心,便爽快地应了这门亲事。
只见五哥几天都没睡好觉,像个傻子似的顶着两个黑眼圈逢人便笑,引得李府上下笑料不断。李夫人见他实在傻得出奇,便好气地斥他回房休息,省得婚礼那天吓着人家新娘子。
正想得出神,没发觉身边站了个人,来人也没开口,只好笑地看她发着呆。
好半晌,还是忍不住了。卫颜发呆有时候很吓人的,不了解的,还以为她走火入魔,人魂早已不在体内。
“颜妹。”
不敢大声喊,只怕惊吓了她,这妹妹可是爹的心肝宝贝,为了这妹妹,从小到大他可是挨了爹不少的拳脚。
卫颜还是骇了一跳,转过头来,原来是七哥,瞧她这驽顿的性子,连七哥坐得那么近都没感觉到。
“七哥。”卫颜对他笑笑。
李鸿明帮她拉了拉披风,遮住了她搭在椅子扶手上的白玉小手道:“刚刚我听翠瓶说,你身子又不舒服了,是吹了风了吗?怎么也不唤人去叫大哥来瞧瞧?”说着一只大手覆上她光滑的额头,试试温度,停了会儿,又将手背探在自己的脑门上对比着。
“我没事。”卫颜由他唠叨去,七哥是个心细的人,要是不让他试,不听他说,定是不肯放她清静的。
“凡事小心点,你这几年身子已经有些起色,别再着了凉,引出旧病来吓人。”
卫颜笑笑,知他是被那一次吓破了胆,这七哥是三娘的第三个孩子,三娘是个厉害的人物,嘴舌向来不饶人,连李国安有时都得让她三分,以图耳根清静,三娘很宠七哥,所以七哥小时候就像个小霸王。她比七哥小两岁,但从身形上看起来像小了五六岁。
那年她十二岁,七哥十四岁,好动的七哥见不得她病恹恹的,便强带着她从后园的小门溜了出去。若只是到街上溜溜也倒还罢了,他竟带着她到苹果园去偷萍果,结果引出了几只大狗来追,七哥拉了她就跑,她哪受得了那种折腾,连累带吓,差点丢了小命。
幸亏看园子的制住了狗,将早已不醒人事的她送回李府,干爹气得暴跳如雷,一面请了大夫来瞧她,一面让下人将七哥拉到祠堂去罚跪。
后来,大夫总算把她救活了,干爹才松了口气,但七哥仍免不了一顿好打。
三娘纵是心疼儿子也不敢插嘴说情,只是回房拉着七哥教训:“这府里上上下下谁不知道颜儿是你爹的宝贝,你动了别人娘尚敢说几句话,偏是那多病的丫头,幸亏她今天保住了性命,也不违娘这几日烧香拜佛求菩萨。若她有个好歹,咱娘俩在这府里可就真呆不下去了。小祖宗,你且给娘个记性,以后千万不可惹她去!”
这是七哥后来在她病榻前为逗她开心,学三娘说教给她听的。想想也着实有趣,她也不明白干爹为什么这般疼自己,从记事时起,干爹就很宝贝她,最好吃的,最好玩的都是先给她,反而自己的几个亲生儿子只能靠后排排。
“麟哥也快回来了吧?”李鸿明将右腿搭在石头上,姿势不雅地问着。
“再过三日就到杭州了,已从天津起程了。”她与麟哥聚少离多。四年前,麟哥带着娘搬进新建的卫府,原本她也该跟着搬过去的,无奈干爹就是不放人,大夫人也就是干娘,求娘别带她走,说是实在舍不得,连几个哥哥也一致要她留下。娘无法只好点头答应了。
麟哥这些年一直在跑镖,镖局越搞越大,远航的名声也越传越远,如今的卫家在麟哥的手中开始了另一种经营的繁荣,他没有辜负爹爹的期望。
十四年了,麟哥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在镖局和……追查凶手上,尽避他不说,但娘和她都是明白的。
十四年了,麟哥也快三十了,说亲的来来去去从未间断过,只不见他点个头,干爹为此不知发了多少次脾气,可麟哥就是不出声。
“他这次回来,可能就不再轻易出远门了吧?”
“嗯,麟哥说让大海他们带着,以后他就少跟着跑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