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去树林里究竟搞什么名堂?”慕容雪非得解开神秘树林之谜,索性提起裙摆,蹑手蹑脚的跟了去。
柔卿对这树林似乎很熟悉,一路未曾停步,直接来到那间竹制小屋前,从袖袋中拿出钥匙将门上的锁打开。
她进屋后,慕容雪便凑至窗边,留意里面的一举一动。
“夫人,吃饭了。”柔卿张口说着,将碗筷摆好。
只见一名披头散发的妇人笨拙的从床榻上下来采,沧桑满布的面容没有丝毫表情。
熬人看来约莫二十几岁,却面黄肌瘦,身上穿的罗衫、黄裙及足上着的翘头鞋似乎陈旧不堪,双手枯瘦得仿若快要支撑不了手腕上那只手镯的重量。
“终于有东西吃了,你们存心想将我饿死是吧!你回去告诉尹千负,干脆一刀让我解月兑算了,何苦折磨我这许多年?”妇人有气无力的声音听来格外凄凉。
“这也不能怪少主,若不是当年你勾结外人谋杀亲夫,今日也不会有这种下场。”柔卿语带讽刺,但仍是不愠不火的模样。
熬人静默了,垂头丧气的开始享用她得来不易的一餐。
柔卿在一旁陪着,没再多说一句话。
半响,妇人放下碗筷,探探地问:“少主……打算何时放我出去?这些年来我在此静思己过,受的苦也够了,反正大错已铸成,再也无法挽回,留下我这条烂命又有何用?要不就杀了我,否则便放我一条生路吧!”
“你真是异想天开,只要让少主挂在心坎儿上的人,不管是恨的、爱的,这辈子还有自主的权利吗?你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柔卿顿时想到了慕容雪,她不正也是尹千负心坎儿上的人?
不想在此多做逗留,柔卿收拾完碗盘后,迅捷的将门锁上,随后急忙离去。
待柔卿走后,慕容雪才从一棵大树后探出头来,这下她终于恍然大悟,这屋子里关的便是大爷的夫人。
“夫人,你是大爷的夫人吧!”她从窗棂便可清楚的看见屋内的动静。
熬人听闻窗外传来呼唤声,连忙来至窗边,与慕容雪对望着。“你是何人?尹府的人怎肯让你来此?”
“是我擅自闯入的,本只想来此探探虚实,没想到会发现夫人你……”
“别这般称呼我,我已不是什么夫人了。小泵娘,若你不嫌弃,凌是我的姓,月是我的名儿,你称我一声凌姐吧!”或许是被囚禁久了,每日每夜没个说话的对象,凌月对慕容雪这个看来颇为良善的姑娘挺有好感,便无话不谈,仿佛想将这些年闷在心里的话全倾泻而出。
“凌姐,你叫我雪儿就成了。我是尹府新来的丫环,曾听下人粗略谈过你的事,我还以为你早不在人世了。”慕容雪觉得凌月处境堪怜,自然和她亲近起来。
凌月冷笑一下,双眼充满苦涩,“我害死你们少主的大哥,他怎会善罢甘休?他告诉所有人,我因羞愧而自刎了,其实我被关进这不见天日的鬼地方,每日痛苦的挨日子,他存心让我生不如死,尹千负果然是个不可小觎的厉害角色,我大概会终其一生待在这儿了。”
尹千负的作法虽残忍,但她弑夫的罪行也不轻。慕容雪决定为了这个和她耗上。
“咱们能见面,也算是有缘,我知道你成天闷得发慌,不如趁这个机会,将你们之间的恩怨告诉我吧!我想不通,究竟是怎样的一名男子让你情愿揽上这种罪孽。”
间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死生相许……若此真为事实,慕容雪便不怪她为情牺牲他人,也牺牲了自己。
凌月心想,有人肯听她说说心里话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反正她已背上一身臭名,毋需避讳提及往事。
“该有十年了吧!十年前的我是个不知忧愁为何物的少妇,我和我相公过的是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直到五年前有一天,尹府的大爷出外打猎后,顺道来我们居住的小村庄转转,无意间看见正在河边儿洗衣的我,当下便决定要了我,于是他强行将我掳走,我相公还被打得遍体鳞伤……”往事历历在目,凌月不禁潸然泪下。
“尹府里的下人,包括少主皆不知此事吗?”
“大爷不让说,自然没人知道,大伙只当我是大爷三媒九聘迎取进门的黄花闺女。由于他以我相公的性命相逼,所以我只好全依了他。成亲之后,我对他极为冷淡,有时惹怒了他,免不了换来一顿皮肉之苦,没想到,几年后,我竟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遇见我相公,我们这对苦命鸳鸯对彼此皆坚贞不移,为了能再续前缘,我几经思量,终于逮到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在大爷酒中下了毒,让他一命归阴,可惜……少主太过精明,我们终究逃不过他的手掌心,被他布下的天罗地网抓了回来,我相公……他……”凌月一想到当年生离死别的情景,早已泣不成声,无力再开口。
“他一定死状甚惨吧!”少主想必不会让他好死。不需她明说,慕容雪也猜想得到。
这下子真相大白了,原来此事另有隐情。所有人都认为凌月水性杨花,原来她是有苦衷。
“既然蒙受不白之冤,你为何不将自身受到迫害之事公诸于世,也好月兑去众人给你的罪名。”
“还能说什么呢?我相公丧了命,我的心也死了,不想解释什么,何况尹家人不会相信我的,只会认为这是我的月兑罪之辞。唉!我之所以苟活至今,是想完成先夫遗愿,将他葬在我姑、舅的墓旁,可惜这比登天还难,少主已将他挫骨扬灰,我能立的只是他的衣冠冢……天可怜见,就算是这点小小心愿,我也无法实现。”
***
闲坐悲君亦自悲,百年都是几多时?
邓攸无子寻知命,潘岳悼亡犹费词。
同穴窗冥何所望?他生缘会更难期。
唯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
凌月想起离别之初,相公给她的这些海誓山盟,泪珠更络绎不绝的滑落,好似没个了局般。
“我会想法子救你出去的,你的余生不该在此度过。”慕容雪不能忍受痴情之人受此残酷对待,若痴情有罪,世上有多少人皆是待罪之身。
“别痴心妄想了,这片林子除了从尹府直来的那条小径外,四周皆被少主布下阵法,误打误撞必定命丧黄泉;也就是说,若我有法子逃出这屋子,也没有能耐混入尹府,安然的走出去,事情不可能太顺利的。”
慕容雪并没有十足十的把握能救她月兑离苦海,于是没再胸有成竹的保证什么,只盼她放宽心,好好对待自个儿才是真的。
“凌姐,我知道擅自来此是犯了大罪,若被少主知道,我大概小命不保,可你放心,日后我会更加小心,不会让人发现的。你放心,只要有机会,我会再来看你。”
“好妹子,我先谢过你对我的怜悯之心了,上苍保佑你大富大贵、多福多寿。这些年来,已经没人这般关心过我,你是唯一怜我之人……”凌月打从方才就一直泪流不止,原本早在她相公被处以极刑时,她的泪就已经流干,直至今日不知悲欢为何物,此时却被这么一个小泵娘唤醒早已死寂的情感。
慕容雪也不明白自己为何甘冒性命危险去帮助一个初次见面的外人,或许她这么做是为了尹千负,她想除去他的心病,想为他卸下肩上扛了多年的仇恨的砖块,真正在他冻结的心注入一股暖流,虽然她有时真觉得他是个可恶的男人,但就是忍不住为他做些自觉不值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