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商爷,这间『百味楼』是咱们苏州城内一等一的酒楼,它的下酒菜也是一等一的好,不比皇宫御厨做得差,您这次来一定要好好尝尝……”
坐在二楼雅座,商荆川百般无趣地望向窗外,根本无心聆听对座极欲巴结他的小胡子商人一一细数桌上酒菜。
他看起来二十七、八岁,身上穿的是上好丝绸所制的墨绿衣裳,不需说话就给人一股不可忽视的压迫感,显然不是个普通人物。
轻摇着扇子,商荆川将视线调了回来,冷淡的眼神带有淡淡嘲讽。“李兄特地邀商某来到这,应该不只是推荐这家酒楼的菜色这么简单吧?”
“呃,商爷,果然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小胡子商人暗暗捏一把冷汗,只因为商荆川的眼神之凌厉,就像是直接看穿他的心思一样。“说实话,在下的确是有一事相求。”
呵,他就知道。“李兄,就请你明说吧,别再拐弯抹角的。”
看他似乎有些不耐烦,小胡子商人也不敢再废话下去。“在下知道京城之中商爷算是数一数二的商贾龙头,在商界拥有呼风唤雨的能力,最近在下想将经营的范围往北扩展,不知商爷能不能……”
“你这个该死的小表!”
就在此时,对桌雅座传来了骇人的叫骂声,打断小胡子商人的说话,只见对桌一名富贵大少身上湿了一片,正气得满脸通红。
商荆川就像是在看好戏一样,摇着手中扇子,一脸惬意地望向对桌,早就没在听小胡子商人说些什么。
就在大少的对面,一个看来十五、六岁的小男孩,一身粗布衣裳,头发随意扎在脑后,脸蛋虽脏,却无畏地瞪着富贵大少瞧。
小男孩高声大骂,那尚未变嗓的童音似男似女:“怎么!别以为有钱就可以如此嚣张,敢欺负良家妇女,泼你一杯酒已经算给你面子了!”
“小表,你不要命了是吗?”
那大少恶狠狠地箝住小男孩脸蛋,突然发现他的脸虽脏,却长得还满……标致的,一时邪心遂起。“看你长得还有那么一点姿色,干脆把你卖给别人当娈童,好赔我这件衣裳。”
“要卖我,你还没那个本事!”小男孩哼道。
忽地,小男孩趁其不备踢他一脚,害他狼狈地倒在地上哀号,紧接着将桌子给掀了,桌上满满的酒菜直往大少身上倒,害他又是惊骇地大叫。
对桌的商荆川不知不觉中看出乐趣来,微微露出了浅笑,没想到这小表个子虽小,力气可大得很,不是随随便便就让人欺负的角色。
那太少还在地上无法起身,气得半死,直骂身后三名随侍而来的仆人:“你们还呆楞着干什么!替我抓住这个小表,我要将他碎尸万段!”
“啊……是的,少爷!”
三个仆人同时向小男孩扑过来,让他吓得在二楼连连躲避,还不小心撞倒了上楼来送菜的小二,然而这小子身手也灵活得紧,那些仆人扑了好久,就是没办法将他给一把抓住。
盎贵大少好不容易才从饭菜堆内站了起来,气极道:“你们这群饭桶!连个小表都抓不到,是想丢本少爷的脸吗?”
小男孩心想久留在这也不是办法,见已经有不少好事的人上楼来观看,他迅速瞄了四方一眼,随即锁定商荆川身旁大开的窗户,急急奔去--
“抱歉了!”
他一脚踩上商荆川眼前的桌子,马上跳窗下一楼,才一个翻身便安然无恙地降落在百味楼外的道路上,就像只滑溜的九命怪猫一样。
桌上的酒菜被那小子一踩,意外地飞溅出来,商荆川机灵地打开折扇一挡,干净的扇面上立刻出现无数个小污渍斑,还有几滴油水从扇面上滴落桌面……
商荆川的脸顿时一僵。该死!这可是他爱不释手的泥金笺扇,就这么被毁了!
楼上的大少此时嚷嚷着叫仆人快点下楼去抓人,商荆川也一脸阴郁地探出窗外寻找那小男孩的身影,只见他杂乱无章的头发飞扬在人群之中,早已逃远,料那些仆人想抓也抓不到。
“呃……商爷?”小胡子商人小心翼翼地询问,因为此刻他的脸色实在是令人害怕得很呀。
凝望窗外良久,商荆川很不情愿地回过头,很勉强、很咬牙切齿地笑着:“李兄,很可惜的,今天什么生意都别谈了。”
“呃……好、好。”呜呜呜……他就知道。
将早已脏掉的扇子丢到桌面,商荆川本想就此转身离去,但窗外某样因阳光反射而显得耀眼的东西却让他停下脚步,不由自主又探向窗外。
只见一块半圆形的玉佩绑着红丝线,就卡在木窗突出的栓子上。商荆川单眉微挑,手一勾,就把它给拿了过来。
他仔细瞧着这玉佩,感觉有点熟悉,好像在哪看过。但这不要紧,重要的是,这块玉佩应该是刚才那小男孩在匆匆逃走时不慎掉落的吧。
一抹得意的笑一扫商荆川刚才阴郁不已的脸色,有某种恶劣的计划开始在他脑中打转,让他的心情顿时好上许多。
“一把折扇换一块玉佩,算是吃亏了……”不过……吃亏的将会是那小子。
第一章
穿过一条又一条不起眼的小巷子,耿舒旦偷偷走进一户人家的后院里。
这后院很大,却也待了很多人,男男女女都有,有练习吹笛的,也有敲锣打鼓的;吊嗓的吊嗓,练基本功的练基本功,大家都忙得很,没时间管其它人在干什么。
就因为这样,耿舒旦无声地靠墙走过,本以为没有人会发现她,却没想到--
“耿舒旦!”一个长相白净的青年挡住她的去路,眼中尽是怒火。“妳又乘机偷溜出去了!这么晚才回来,让爹娘知道一定又要骂妳一顿!”
“哥。”耿舒旦无奈地扁着嘴,被人当场逮着她也没办法。“我只是出去透个气而已,你那么紧张干什么?”
“别跟我耍嘴皮子,妳只要一出去,就准会惹事,不是吗?”
“我才不是去惹事,我只是……只是帮丹凤姐教训那个衣冠禽兽而已……”愈讲到后面,耿舒旦的声音愈是小声,不过耿舒生可是一个字都没听漏。
罢才那位被她“修理”的富贵公子前几天曾来他们“聚芳班”看戏,他见到戏台上扮演旦角的丹凤长得漂亮极了,在下戏之后硬是到后台找丹凤,想乘机调戏她,虽然最后没发生什么事,但耿舒旦可是恨得牙痒痒的,今天在街上恰巧碰到他,刚好就乘机报仇啦。
她可不觉得自己有做错什么,这是那纨桍子弟该有的报应。
雹舒生皱起眉,总觉得这个妹妹什么道理都讲不通。“看吧看吧,妳又惹事了,我真不知该怎样跟妳说妳才会懂。”
“那就不要说,省得麻烦嘛。”耿舒旦不怕死地眨眼,完全不当一回事。
“妳呀妳,为什么每次做事都这么莽撞呢?如果让人家认出妳然后回来报复,我们戏班子该怎么办?”
“不怕不怕,这我早有准备。”耿舒旦指指自己脏得可以的脸蛋。“我在『行凶』之前还先打扮了一下,这样他们只会认得脏兮兮的我,不会认出干净后的我的。”
“舒旦,妳……”耿舒生快被她给气得吐血了,以为只要把脸给抹脏了就能横行无阻吗?
他无奈地叹口气,心想爹娘从小把她当男孩养到底有没有做错呀,养成她现在这种皮到不行的个性,还四处惹祸,如果哪天恢复成女装,还有谁敢要她呢?
看看她,头发随便扎起就了事;衣服比他这个哥哥的还脏乱,这哪是一个姑娘家该有的仪容?女子不都是特别爱干净、特别注重漂亮,就像戏班内其它的姑娘一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