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觉得东方女人都很好看,”汤玛斯以欣赏的眼光投向她,“她们都像女神,很慈眉善目。长大以后才发现东方女人也有难看的。”
她咯咯的笑。这个男孩真有趣。
“Elina,你是我见过的东方女人中最美的一个。”
“你还见过谁?”
“见过苏丝黄的世界里头那个——”
“好老的片子,你竟然知道,真行!”
“还见过哦,双峰里的陈冲。”
“她很妩媚。”
“你和她一样妩媚。”
“谢谢。”
西方人总是不吝於称赞女孩,而他们赞美女孩的方式十分令人开心。
此后汤玛斯总主动要求跟随她拍每一趟采访,成为她的搭档。奇怪的是,他总能如愿。
“Elina,那个小表很喜欢你。”有一天,社内跑社会运动的Linda这样说。
“别开玩笑了,他那么小。”
“他将来前途无量哪。”Linda敲敲她的头,“可以好好做投资。”
“为什么?”
“他是我们这个财星集团总裁的儿子。”
“嗄?”
简直是个惊人的消息。汤玛斯自己从来不说,她也不问——对一个想当摄影记者的小朋友而言,背景是不重要的。
可是——既然他有这么好的背景,为什么要到父亲旗下的小部门当摄影记者呢?
她问汤玛斯。
汤玛斯神秘的笑:“我告诉你你一定不会相信。”
报慧安挽著汤玛斯的手,走在宽敞的第五街上。她穿著一件宽边的黑色雪纺迷你短裙,风将她的裙边吹成盛开的花瓣。
汤玛斯偷偷打量著她的腿,以为她没看到。
“喂,正经点。”
“你自己太诱惑人,Elina.”汤玛斯说:“我的父亲希望我从他企业中最基层的人员做起,可是我一点兴趣也没有,直到有一天,我在他的员工名册中不小心翻到你的照片,我才告诉他,好吧,我到这家杂志社去。”
简直——一点也不理性!报慧安看著他,吃吃笑了起来。
“别笑我,我说的是真话啊。”
“你真是孩子气。”
汤玛斯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这是我的肺腑之言哪。”
采访完,他送她回住处,在她正要推开车门的一刹那,他伸出手臂,扳过她的肩“Elina”
她回头。一股热气吹拂她的脸,汤玛斯已经将嘴唇凑近,堵上了她的嘴。
他用他强壮有力的手臂拥抱她瘦弱的身躯。龚慧安感到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好像有暖流从他的体内传进来,连绵不绝。
“汤玛斯。”
很久很久没有人这样吻她。工作尽避繁忙,她还是没法躲掉人生的孤单。她确实需要温柔的拥抱。
“汤玛斯停止。”
她的大脑下了命令,猛然从动人的温暖中惊醒。下行,他是个小孩呀,不管他的外表如何体面,他还是个孩子。
“为什么?”
“汤玛斯,你很好,可是……我们最好不要逾越朋友的界线。”
“为什么?”汤玛斯大惑不解,“有什么下可以呢?”
“因为”她说不出理由。
“那么,”汤玛斯说,“你嫁给我好吗?”
事情已出乎她的想像。
“你肯嫁给这样一个绅士吗?”他很认真的问。
“汤玛斯,你是不是给什么冲昏了头”
“我说真的。”汤玛斯做了个赌咒的手势,“我可以对天发誓。我真的要娶你。”
“你还小”
“我二十岁了。”
二十岁的时候,谁不以为自己是一个已经能做任何事的大人呢?
她沈默了半晌。
“Elina,你答不答应?”他竟然如此心急,要她立即做答。
“将来,也许将来,我会考虑。”
这是个十分狡猾的答案。但汤玛斯一厢情愿的信以为真,“好,我等你。”
她三步当两步走,一直到坐在床上才将情绪稳定下来。天哪,汤玛斯的表白又为她目前好下容易平稳的生活带来地震!
他是个很好的孩子,很好的工作夥伴,一个将来会很有为的青年,可是怎么会跟她扯上边呢?漂亮女孩那么多,他是不是有“东方偏执狂”?是不是该告诉他她已结婚。
报慧安忽而想起她的婚姻。
好长一段时间,她的脑海中没有浮现“陶安然”这个名字。她忘记自己曾与这个人结婚,把他的影像忘得一乾二净。
是的,自始至终,他在她生命里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影子。
她很残忍,自己更改了电话号码,一点也不告诉他。不,不,不去想他想到他使她不愉快该如何面对汤玛斯?
基於很人性的劣根性,龚慧安做了一个自私的决定:她不要让汤玛斯伤心。那意味著他们还会有“似是而非”状况模糊的半情人关系。
纽约是个寂寞的大城市。她需要有人陪她。不管她爱不爱那个人,有个人爱她终究是好的。
只是因为寂寞。
可是她也不会给汤玛斯太多希望;就好像她绝对不会把未来放在一个不稳定的、只有二十岁的男人身上。
她需要玩伴。“谁说人生不是一场游戏呢?”当龚慧安在半夜里睡不著起床这样对镜中的自己如此说时,她其实很迷惑。
纵然人生如游戏。但不认真就不好玩。
认真了又如何呢?
第十四章
报慧安在一个礼拜前为六月六日的约会请了假。汤玛斯一直有意无意的问:“Elina,你要到哪里渡假?”她总是笑而不答。
她与张静约在尼泊尔。
在金发碧眼的人群中待久了,她确实很想念属於亚洲的空气,想念皮肤黝黑的族群。她也想念他。
彼此各在天一涯,好久没有音讯。一年一度的约定是一条看不见的脐带,看不见,仍紧紧的牵系。
尼泊尔,一下飞机,举目望去,没有高楼大厦,机场大楼是两层楼的建筑,小巧可爱。
她到得早了些,此时只是正午,烈阳高悬,一走出机场大门,热辣辣的空气熏得她立即有中暑感。到底已经不习惯过热的气候。
“小姐,要不要提行李?”
“我要打火机。”
“请给我一块钱,好不好,拜托——”
不断有人来打扰她,大部分都是穿著破旧的孩子,所以她动了恻隐之心,当起散财童子来,没想到向她盛开的手心越来越多,一波又一波的涌来,将她围在核心。不久她已感觉到无法招架。
“谁来帮我好吗?拜托,帮帮我——”
她终於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大叫。
忽然有一只手抓住她的肩。“放开我!”龚慧安已几近歇斯底里,“放开,不要碰我!”
“是我!”
是他?龚慧安转过身,看见张静,像在河里漂流的人抱住一块浮木一样,搭在他的身上抽抽噎噎的哭起来。
“宝贝,不哭!”她轻轻拍她的肩。
旁边原本围著他们的孩子反而给龚慧安的哭泣模样吓呆了,很知趣的散去。
她又回到他的怀中。在虚惊过后,有一个男人厚实的肩膀可以倚靠,她感觉自己像一只回游的鳟鱼回到熟悉的河水。他的体温仿佛永远在召唤她。
“没事了。”她破涕为笑,“见到你真好,真好。”
“走吧。”张静频频拭汗。南亚的暑热像烘炉的火。
“去哪里呢?”
“我调查过了,加德满都只有一家还算好的观光饭店,喜来登,”他笑著说,“你我别无选择。”
坐在改装的箱型车上她一路小鸟依人的倚著他的肩。
“这一年,还好吧?记者工作如何?这一趟还有没有采访?”
他在挖苦她:“这里可没有跳大腿舞的上空女郎了。”
她挺起身子重重打了他一下,“你去死好了!”一掌重重击在他的胸骨上,她才发现有异,“你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