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此时肯忍让一些,将来她愿意让他许多。可惜他不懂。
“对下起,我告辞了!”
他拂袖而去,根本忘了今天来访的目的。
“慧安,我不许你继续跟这个不懂礼貌的小子来往!”
报慧安想拦他,被父亲以严峻的语气叫住了。
她呆呆看著他离开。然后,被龚诚恶训了一顿:“我这是为你好——当父亲的哪一个下希望女儿有好归宿我不喜欢阻止你跟任何人来往,但是选择对象总要谨慎一些!你是我的掌上明珠,是很多人流著口水巴望的对象,不过滤怎么可以?那样的年轻人不会有前途的!”
此时,陶安然翩然驾临,以他一贯温和有礼的语气,请龚诚息怒。
他丝毫没有谴责龚慧安的意,嘴角甚至还勉强挂著微笑。假装他并不知道这一次龚慧安安排张静和龚诚见面的意思。
张静仿如风筝断线失去音讯。龚慧安也赌气不去找他。她的忧愁一天比一天深。
陶安然在此时真正的从空档中补进来。
在她发呆的时候,他有能力把她从茫茫然的无所适从中拉出来。在她陷入伤心时,他懂得用一些小技巧使她开心。
陶安然明白,她需要的是一份绵绵密密的关照,他可以供应。
从另一方面来说,他也可以得到他所要的东西。财富、权位以及娇妻。他的爱未必现实,但他认为这一切值得投资。他也值得拥有。
有人喜欢的爱是一时的激情澎湃,人为或自为挫折更能使他们爱得更深。陶安然知道,龚慧安乃至於张静都属於此类。是的,他们爱得深,但他们爱不久。
他们不懂如何相处,因为没有人愿意在对争中让开。
陶安然懂这门艺术。他是个成熟的人。
他明白龚慧安有意背叛婚约,但他装做完全不知道,但又从小小的举止透露他十分在意。
“你是我最爱的人,”陶安然对龚慧安说,“你跟著我,也许不富足,但我不会让你吃苦。如果我只剩一碗粥,它一定是你的。”
他照顾她两年,语气始终如一。
他足以实际行动在告诉她,一辈子会对她这样。
报诚也在催促这门婚事。他认为女儿跟著这样的人是不会吃亏的,而他也正需要这么一个忠诚而能干的助手。
“嫁给我好吗?”
在她因为见不到张静而万念俱灰、有意赌气时,他适时这么说。
她点头了。
随即是一场盛大的婚礼,席开百桌。与其说龚诚风风光光的把女儿嫁出去,不如说,他风风光光的延揽一个女婿进来。
张静看见报纸头版的结婚启示时,正在台南老家阁楼上勤奋读他的律师特考用书。他下楼吃早餐,不经意的在报纸上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他的眼睛动也不动。
“怎么了?”
母亲问他。
“没有。”
他举起筷子,夹了一个小笼包放进嘴里。吞不下去,又吐出来。
眼睛继续放在那张报纸上。他暗暗骂了一声。
“你迟早缓筢悔!”
再下来三天,他什么东西也吃不下去。每一种食物都使他感到恶心。
好像有什么东西箝住他的太阳穴似的。他没办法思考,更不用提读书。
为了他自己的健康——张静找了一个理由,他应该打个电话给她,听听她怎么说。
“喂,是我。”
接电话的龚慧安迟迟没有说话。
“你在听吗?”
“嗯。”
“可不可以出来喝杯咖啡?”
“又是咖啡?”
“不出来就算了。”他的耐性不好,无法控制。
“好。”龚慧安竟也怕他挂断电话,“什么时候?”
他看看表,“四个钟头以后,在车站等我。”
“为什么要等四个钟头?”
她的语气也不是很和善。她讨厌等待。等待是一根引人自缢的绳子。
“我不在台北,我赶上去。”
“呃。”
他在火车站又多等了一个钟头。他才姗姗来迟,带著一脸无可奈何的笑:“对不起,误点了。”
“你约我,要跟我说什么?”
在咖啡厅里,龚慧安装出笑脸,平静的问他。语气放得很轻,心思下得很重。
“要结婚了?”
他很困难的吐出这几个字,却又下让她看见眼眸中深藏的不满。
“呃。”
“恭喜。”他别过脸去。
“谢谢。”她也没有看他。
如果四座无人,他们都可能纵声哭出来。
她多么希望他留住她,可是他没有。他无法承诺,因为不知自己未来为何,所以根本不能做任何承诺。
他也很灰心,不能给她什么保证。他知道以自己从前见异思迁的本事,只会惹得跟著他的女人歇斯底里。
“那么,再见。”
她和陶安然回到美国。陶安然仍对她温柔体贴,但她一天中发呆的时间越来越长。
从前那个意气飞扬,说话时眼睛像钻石一样发光的龚慧安消失了。她消瘦而憔悴。
因为她已经替自己判了刑,给了自己的爱一座顽固监牢。
第十章
结了婚之后,她又和陶安然回到美国。陶安然还有一年学业末竟。
报慧安成天无所事事。除了在花园里种花种草之外,她所能做的事就是发呆。对著东升的旭日或阴蓝的夜空,漫无止尽的思索。
“我们开车旅行吧。”
陶安然曾经如此提议。
她摇摇头。
“再念点书吧。你要是对念政治学没什么兴趣,可以改念别的。念英美文学、艺术史都可以”
“下必了。”
她什么事都不能做,任自己荒芜著,像一块久久废耕的荒田。晚上无法入睡,白天无法醒来。
陶安然带她看心理医生,一位杰出的华裔青年——麦克·何。他殷殷相诱,但她无论如何也不肯说出自己心中的纠结在哪里。
“你已经把自己当成囚犯,”麦克何在多次试探仍无效后这么说,“你在内心深处替自己判了很重很重的罪。你太倔强了,Elina.”
她的脸失去了所有的表情。偶尔她会笑,但笑得很空茫,看她的微笑好像隔著一层毛玻璃,那么模糊而不真切。
后来她迷上一种东西。一种甜得不得了的薄荷巧克力冰淇淋。
每一天她都要陶安然回家时顺便从超级市场里带一筒回来。待每天下午她醒来之后,她就坐在屋檐下一口接著一口的吃。一整天不进任何饮食。
不久她的脸色泛起微微的青紫,仿佛薄荷巧克力冰淇淋的颜色已经镀上了她的面庞。陶安然发现大事不妙,将她送医。
“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医生这么说,“可是她心理有问题。”
陶安然也不忍心看她这样下去。他对她感到束手无策。为什么一向倔强、任性而健康的女孩,一嫁给他之后,却变得连一个杯子也拿不稳呢?
难道她一点也不愿意当他的妻子?
那她为什么要嫁给他呢?
陶安然是个安於现状的人,他其实不愿意想太多、太复杂。
“要回台湾吗?”
“不要,不要。”她发抖,瑟缩在墙角,仿佛听到了一个极可怕的名词。
“我真不知道你的毛病出在哪里?”陶安然的心理防线也快给她的异常行为瓦解了。
他感觉到他没有办法拯救她。有一天晚上,她睡不著,坐在床上大哭,惊动所有的邻居。他没法堵住她的嘴,只有喂她吃安眠药。
终於她像婴孩一样的睡著了。第二天,他要上课前,她仍然睡得很沈,於是,他将她抱进车内,送到麦克·何的诊所央他看顾。
他怕她发生任何意外;以她的精神状况来说,她并下适合独自留在家中。
报慧安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她以为自己大梦觉了,到了另外一个世界。那种新生的感觉,竟带给她难以言喻的舒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