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替自己点了爱尔兰咖啡,让林祖宁喝柳橙汁。她说咖啡因对病人不好。
“你打算呢?”
“别逃避问题,是我先间你。”
“LadyFirst!”林祖宁无奈笑笑。
“好吧!”看样子旷雨兰的无奈也不比他少几分:“你希不希望我搬回来?”
“你希不希望我希望你搬回来?”
叁折肱之后,林祖宁变成诡辩学派,因为他永远答不出正确答案,悟不出真理何在。
“又是这样!”旷雨兰气得站起来,想转身离去,又按捺性子坐下来。心中暗骂:这男人简直是只蛞榆,走得慢吞吞,还连壳都没有!“你说出你心中的话,我们能重新开始吗?如果你认为可以:第一,请你那位名厨妈妈搬走:第二,请你积极进取一点;第叁,请你坚强果决一点!第四:……”她以为他会接受所有条件,一一奉行。
“不可以。”
林祖宁很坚决的点了头。
旷雨兰难以相信眼前景象:这个一向没太大意见的男人投了否决票!
“你说……不可以?”
“是的,”林祖宁觉得好轻松,“我们个性不台,你自己知道!再拖下去,耽误你青春。对你而言,我永远是朽木不可雕。也许吧!但是我喜欢我的生活方式。如果我天生是一只乌龟,我也只好用自己的速度爬行,没办法训练成一只兔子!雨兰,你自己好好想,你要的是一只兔子,不是我这样的乌龟!”
“你的比喻,真多--”旷雨兰失神的摇摇头,她从没听过林祖宁在她面前说话如此流利。
“你是不愿意你妈走?”她试探地问。
“我求她走求之不得,我最怕人家天天在我耳朵旁边唱咏叹调!”
“那是什么原因?你总不会有新女友吧?”在旷雨兰想来,断了腿的林祖宁几乎日日黏在病榻上,哪有什么机会?
“面对问题吧!雨兰,我们不适合。”林祖宁愈说愈坚定:“你和李大泯是比较登样的一对!”
“他?你以为--我和他?我和他除了公事外,还没发生其他关系?”
“雨兰,那是你的自由。”。
“我的天,我好像今天才认识你,林祖宁!”旷雨兰啜了一大口咖啡,恢复镇定,她的职业素养不容她有太大失态:“这时候我真会欣赏你的坚决!如果你不是正在对我说再见的话。”
“你很好,雨兰,”他此话出自真心,确实,大台北才貌双全如旷雨兰的年轻女子,登报一年也未必找得到一个,“你真的很好,你美丽、年轻、聪明、能干--”
“你嫌我不温柔!是不是?”
旷雨兰不知不觉红了眼眶。
“不是。你问问自己,你不是那么爱我,我对於你只成一种习惯,你早已不爱我了。”
“谢谢你替我找台阶下,”旷雨兰吸了一下鼻子,企图稳住不争气的泪水,“也许你说得对。”
“我希望你找到更好的对象。我欣赏你,我说真的,非常欣赏你。”
“只是欣赏,”旷雨兰苦笑,“而我们同居只是一种习惯?唉!我确实不该再搬回来,没错,只是一种回家的习惯。对於我的急惊风而言,你的慢郎中作风一直是很好的平衡,因为过去我们可以在一起。”
“那不是爱。”林祖宁说。
“你在寻找吗?”
“我只是在思考,我也很困惑。”
“我不知道你也会用『困惑』这个字眼形容自己。”
“我常常很困惑,只是不习惯这样说,因为说出来无益。”林祖宁看着旧情人,“我们平时近在咫尺,可是隔得很远,对不对?”
“还是朋友?”
旷雨兰再一大口喝完咖啡。
两个人第一次达成共识。
“我恐怕不能太常来看你。”
天使说。一颗晶莹的泪水从她灵秀的眼睛中掉下来,慢慢慢慢,化成一颗珍珠。落在地板上,轻微的响声。
她不再是一个冷漠的小女孩。
她比当初那个小女孩美丽得多,宽松的白袍已经遮掩不住她如成熟果实般的身躯。
像一朵接近盛开的玫瑰,最美的那一刹那。
林祖宁卧房里全是玫瑰。浅红、浅橘、浅紫……他自己将房间布置成玫瑰花园,只为等待她来。
她却愁眉苦脸的来。不过,连忧愁也盖不住她出乎世俗的清新美丽。
“人少了。”他指的是,旷雨兰与林张琼子已先后搬走。
“你会因此而孤独吗?”
“不,我喜欢孤独,因为你只在我孤独的时候来到。”
“我的时间不多,我不能这样下去,我已经受到警告。如果我不努力把自己变回小女孩,我就得再下去走一遭!”
“对不起。可是你答应说叁个故事给我听。你会守信用吧!”
天使点点头,“我守约,我不说谎。”
“这一次你要了智慧?”
“是的,我要了最后一朵玫瑰。我想财富是不能使一个女人真正快乐的。回顾那一生,我怨叹自己不聪明,如果我懂得抓时机,未必如此遗憾。”
电话铃竟在午夜时分响了。
“明天再说,再见。”
天使连忙告别。她这次一直站得远远的,不敢靠近他,把他当毒蛇猛兽一般。离开也匆忙。
“喂,那一位?”
“我啦!小范。”
“你怎么有闲情逸致在这时候打电话给我,不是不约会到半夜不回家吗?”
“我……是还没回家,喂,贺雅问你有没有空,明天是星期天,一起去烤肉如何?”
“还玩大学生游戏?”
“拜托,拜托,贺雅有兴致嘛!你就舍命陪君子。”
唉!恋爱中的男人!女友叫他去跳楼,地也会去学优美的跳水姿势。
“你怎么知道我没事?”
“我想你一定没事。据可靠消息表示,旷雨兰昨天搬进李大泯的豪华住宅去了。”
“哇!抱喜她,很好呀!”
“你少酸了你。”
似乎没有人相信林祖宁会放得下。
“好了好了,明天绿野山庄入口见,要不要请贺雅派车接你?”
“不用,我会租一辆车。”林祖宁可不想继续被当作残废。
“那说定了。”
才放下电话,又有刺耳铃声跟进。
“小范,又是你吗?忘了什么事?”
“谁是小范?你的新女友?”电话那头的声音是林张琼子的,语气略带兴奋,好像抓住了什么把柄,“阿宁啊!有女朋友可要带回来给妈看看,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上次就是没得到我同意就跟那个母夜叉来往--看,搞得人财两失!”
“妈,你怎么说得那么难听,我哪里人财两失!”
林祖宁被林张琼子的措辞搞得啼笑皆非。母亲的个性他再明白不过,如果邻居打死了一只老鼠,在她嘴里会变成毒死了一群猫。总之有天壤之别。她的嘴巴不但是扬声器还有放大镜功能。
“你看,你为她浪费几天,摔断一条腿,电器用品被她带走一半,还落个不清不白的罪名,不是人财两失是什么……”
如果他是个女孩,林张琼子大概会要求他跳井自杀以谢罪天下。
“明天要不要妈去帮你煮顿饭打牙祭?”
当然是敬谢不敏。
他起身咕噜咕噜喝了几口白兰地,才慢慢有了睡意。拿酒精当催眠剂的习惯已由来久远。
***
第二天一大早,他到租车公司租了车,开到绿野山庄去。
人山人海。在停车场兜了好几圈才找到一个小空位。
事不疑迟,抢!
在台湾,抢车位的本事比开车技术要重要得多。
碎!
一声擦撞,他的手差点给震离方向盘。车子给撞了一下,原来也有人看上这个位子。
有惊无险。但遭遇这种状况,脾气再好的人也会大骂叁字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