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竟然像个老太婆一样忍不住想感慨生命的美好呢……
“哟,罗利今天又做了什么?”提着野味从森林里走出来,沧煌笑着问。馋嘴的独角兽每次都要偷些水果解馋,连他都习以为常了。
“一个苹果。”零落回答。
看看地面上啃剩的水果,他嫉恶如仇地点头肯定,“是该好好教训一下。”
此话甫出,树冠中呼啦啦飞出成群鸟儿,网兜一般将独角兽瞬间埋没。
直到鸟堆传出小马痛苦的申吟声,沧煌才如梦初醒地感叹,“真是夸张……”
零落噗哧笑出声,笑纹同时爬上沧煌的眼角,两个人在独角兽可怜兮兮的注视下笑成一团。自尊心受伤的罗利猛然跳出鸟群,朝他们的方向冲去,螺旋型的独角直逼零落手中的水果篮子,尖角成功刺中苹果的同时被紧紧抓牢。
“狡猾的家伙,被我料中了。”零落尖声斥责。
罗利使劲甩头,甩不开少女的掌握却甩丢了得来不易的苹果,大大的眼眸中当即浮现委屈的泪水。
重重敲它额头,她啼笑皆非的道:“装女敕,快点变回原形,我们要去市集。”
罗利回应一记白眼,理都不理她。
“这么有性格,是当猎犬的好材料。”沧煌低声说道。
斑傲的独角兽依然坚持漠视。
一块香甜的苹果喂到嘴里,零落轻柔地拍拍它的颈侧,“贪嘴的家伙,满意了吗?”
罗利抖擞精神,心满意足地扬起头颅,空气中浮现无数白亮的光点逐渐向它汇集。光点源源不断由四面八方涌来,将它包裹成茧状,当这个大大的茧子厚实到完全看不见马体的时候,轰地一声炸开,夺目的乳白色光芒中心站立一匹通体雪白的高头大马,额头呈螺旋状细长的独角闪耀着金色光芒,柔顺的颈鬃与尾巴宛如乳色小瀑布一直垂到地面。
做为守护神兽,在青龙诞生之时觉醒,恢复原本的型态。不过个头大吃得多,没有享受苹果的好福利,罗利宁可维持娇小的形态,易于撒娇要赖,因此时常被取笑是在“装女敕”。
“这样才乖。”沧煌大力拍拍马。
罗利用甩尾巴,不屑与之斗气。它可是高贵的独角兽!
抱起零落放到马背上,沧煌再次摧残它圆圆的臀部,“出发!”
回击他的,是记尾巴抽。
“你这家伙!”抓住它的颈鬃做为缰绳,零落无可奈何地说:“小心他会把你拉出去卖掉!”
身后伫立的是他们安身的家,一幢栖息在千年古木怀抱中的木屋。许多天前当零落与沧煌重返白虎森林,发现从前的木屋早已不见踪影,只剩下一片寸草不生的荒地,两人不得不选择废弃的驿站暂时安身,一住多日,懒得再搬便停留下来,日子过得倒也宁静安详,偶尔去市集凑凑热闹,采购一些日用品。今天就是要去赶集。
摘来大把的野花送给零落,看她巧手编成花环戴在罗利头上,沧煌忧心冲忡地凝视她日益消瘦苍白的面容,“又快到满月了。”
满月时,裁判时。
零落刻意忽略胸口窜起隐隐的疼痛,微笑着安慰,“没问题的,不要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搔搔头,沧煌转过头低声嘟囔。
咬紧牙关才能勉强抑制身体里逐渐汹涌的痛楚,淡淡的笑意浮上零落娇美的容颜,“一个月才一次的大型市集,不可以错过。”
上一次赶集是许多年之前,和那个人。
记忆竟然如此清晰,仿佛就在昨天,真是不可思议。
清风拂面,脸颊上凉爽的触感与身体火辣辣的疼痛形成鲜明的对比,她唯有笑得更加灿烂。同样是扭曲,这种扭曲比较赏心悦目!“好想跳舞啊,上一次跳舞的情景还记得非常清楚呢!”
虽然满月复疑虑,但是多年的军旅生涯让沧煌选择了沉默。
零落陷入美好的回忆,笑意盈盈的,“那时候每个月我都要去参加,有很多好吃的东西,还有美轮美奂的舞蹈。凰鸟每个月都会来,她是白虎森林居民心中的女神。她的舞蹈华丽不失英气,我总是极力想要模仿,每次跳开场的时候都紧张得小腿抽筋……那些舞步,现在都记得一清二楚呢……”
腥甜的液体涌上喉间,她捂住唇硬生生吞回,已经无力再笑了。
英姿飒爽的凰鸟,蜷在男人手臂中娇小的凰鸟,满目疮痍的翼,痛苦嘶吼的翼,她都好想再见上一面……
好想……“好想跳舞啊……”
低喃宛如叹息消散在空气中。沧煌慌然回首,有着海蓝色长发的少女已由马背上摔下,唇角源源不断涌出的鲜血撕碎秋的丰美与静谧,苍凉被无限止的扩大再扩大。
“巫女!”沧煌惊惧的大叫声回荡在茂密的白虎森林中。
每一次陷入昏迷零落都会来到守护之神的荒芜花园,随着来访频率的快速增加.她对这座花园已经非常熟悉了。
失去了主神弗洛蓝、朱雀绋炎,连独角兽之王玛雅都不在,金盏花和白栀子,还有摇晃着茸茸小脑袋的蒲公英,如今都显得格外寂寞。
“真的都离开了吗?”拖着长长的裙摆走了一圈,零落回到花园大门口。只有站在这里才能看清庭院深处那堵由若干颜色各异的植物编织成的四神图腾。
拣一块光洁的石头坐下,零落远远眺望图腾。
纠缠不清的青龙和玄武、孤单的白虎、体色偏于枯萎的朱雀——是否一切早已注定?和翼的劫数清楚的写在图腾壁上,只是自己从未注意过。
神诫上明白的写着——四方神祗不可相恋,结合,违者天惩。
或许被送往白虎森林修练的她拣到受伤的翼,便是命运的开端,不停的相互纠缠,即使本能的想要逃离亦会被牵扯回来,落至今天的地步。
哎洛蓝说:天机不可泄漏,一切要靠你自己发觉。
觉醒在玄武怀抱中的一刻,她终于明白——劫数难逃。
劫数难逃,她仍是逃了,带着痛楚的惩罚远远地逃了。
“零落,零落……”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一声声一句句,直达心底。
“翼……”零落错愕地仰起脸,第一次他的呼唤如此接近,好似就在耳畔。眼前的空气漾起涟漪,形成镜面,镜中满面憔悴的玄武翼牵着马走进森林。
终于还是找来了。收回与身体融为一体的梦魇镜,零落轻轻叹息。
痴心,或许是上天赐予人类最残忍的惩戒。
梦境结束,零落睁开眼发现自己头枕独角兽的肚子,躺在路边草丛中。天空呈现暗黑色,她眨眨眼,听着耳边火焰滋滋的燃烧声莫名笑起。
多么温暖的声音,知道自己还活着,禁不住靶恩——感谢上苍!
见她醒来,沧煌捧着木碗走过来,“饿了吧,先喝点粥,野鸡还要等一会儿。”
靠在独角兽身上,零落苦涩地垂下眼脸,“小心喂饱了我,反倒伤了自己。”
他颇不在意,“以你的能力还伤不了我,这么多次不是都平安度过了吗?”
她沉吟半晌,“月圆之夜不同,发作的时候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知道就够了。”沧煌将木碗塞进她手里,“我会好好保护自己的,放心吧!多积蓄点体力,免得败给疼痛。”
心底泛开暖洋洋的热,零落莞尔,碗中香喷喷的白粥逗开整日未进一粒米的胃口,她捧着碗呼噜噜地喝着。
沧煌返回火堆旁,反覆翻转架子上的食物,“流了那么多血,没敢移动你,不介意晚上睡这里吧?”
“不介意。”她轻声说,软绵绵的身体仿佛一团棉花,流失了全部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