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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

寻找张爱玲 第33页

作者:西岭雪

在这不可理喻的世界里,到底什么是因?什么是果?

我绝望地站起来,走出去,留下喋喋不休的沈曹,不,我不要再听到他的谴责和斥骂了,一切已经发生,无可挽回。我已经很累了。就像妈妈说的,我的身体,我的灵魂,都已经疲倦了。

爱,竟然可以使相爱的两个人如此疲惫……

夜晚我翻看沈曹摄影集,看至泪流满面。

沈曹记录的都是天地间最瑰丽而奇异的色彩,玫红,溪绿,咖啡棕,夜空蓝,柔和清冷,带着一种温软的伤感,宛如叹息。

他的为人犀利飞扬,棱角分明,可是他的摄影,却多喜欢采取中间色。星子和树枝和谐共处,昼夜只在一线间,含着一种至大至深的包容感。

还清楚地记得那日陪子俊变超市,经过书架时,一转身,碰落这本书……

人生的道路就此不同。

另辟蹊径,还是误入歧途?

但我终于经历过了真正的爱,并因爱而分手。当我们因为爱而彼此谩骂伤害的时候,我的心痛是那样地深重尖刻,让我清楚地知道,今生我不会爱另一个人比他更多。

我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他那个关于白衣天使的秘密,那个秘密,将永远藏在我的心底。

无论如何,我毕竟曾经为我深爱的人做过一些事,曾经得到他不明真相的衷心感激。他是那样一个孤苦伶仃然而倔犟聪慧的孩子,我曾在心底发誓会一生一世地守着他,填平他童年的伤口。

但我未能做到。

如今他再也不会愿意见到我。

想到可能与沈曹永不再见令我心痛如绞。

然而如果这样可以换得子俊的归来,如果让子俊活着的代价只能是我与沈曹的分手,我愿意。

可是子俊,子俊他现在在哪里呢?

在这个被泪水浸透的夜晚,我对沈曹的爱有多深,对子俊的想念和负疚便有多么强烈。

想到与子俊的十年相爱,他的不设防的笑容,他一惯的慌张和鲁莽,我泣不成声。

连梦中也在哭泣。

对面的人依稀是张爱玲。

我问她:“我照你说的,毁掉了时间大神,可是我也毁掉了自己的爱情。我爱他,可是为什么我会做一些伤害他的事。我明知道自己会激怒他的,明知道我们会因此分手,明知道我自己不舍得离开他,为什么还要那么做?”

我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可是我不管,我太孤独太悲哀,不能不找一个人与我分享。

有个声音回答我:“这是命运。”

这是命运。谁?谁的声音?是张爱玲?是时间大神?还是我自己的心,以及我潜藏在心底的巨大悲哀?

“就像我也明知道爱上胡兰成是一种灾难,明知道我们的婚姻不会长久,但我还是嫁给了他。你曾经问我会不会后悔?现在我告诉你,不会。因为,爱只是爱本身,爱既是过程,也是结果。只要爱过,就已经足够了。”

“但是我们还会在一起吗?”

“你更希望和沈曹在一起,还是更渴望裴子俊回来?”

“我希望子俊回来。”我毫不犹豫地回答,“生命是高于一切的。虽然有人说爱情比生命更重要,但是如果没有生命为载体,爱情又是什么呢?”

“如果不是时间大神,你根本不会认识沈曹,也就不会有今天的选择。现在你毁掉了时间大神,也许你的生活会回到原先的轨迹里去,没有什么可遗憾的。”

会不会回到我身边

“您可以说得更清楚些吗?到底裴子俊会不会回到我身边?”

“你还是这样……”张爱玲忽然笑了,“又来了,你仍然总是希望预知将来的结局。但是,你会因为预知结局而改变自己的心意吗?”

我踟蹰,患得患失。哦我实在是个贪心的小女人。

度日如年。沈曹在太阳落山时打电话给我:“我已经答应房东明天交还公寓钥匙,今天是最后一晚,你要不要来向张爱玲告别?”

我忍不住闭了闭眼睛,告别?真正要告别的不是梦中的张爱玲,而是现实里,明明相爱却不得不分开的我们。

当年张爱玲诀别胡兰成时,也是这般地椎心裂腑么?

那时他们事实上已经分开很久了,逃亡前夕,胡兰成悄悄地回来过一次,他们分屋而眠。晨露未稀,鸡鸣未已,胡兰成俯身向睡中的张爱玲告别,她伸了两手搂住他的脖子,哽咽:“兰成。”但他忍心地掰开她的手,就此离去……

然而张爱玲说她不后悔。爱只是爱本身,爱既是过程,也是结果。她遇到他,爱上他,嫁给他,最终分开。即使结局并非白头偕老,又何尝不是一次才女与浪子的完美演出?

好高人愈妒,过洁世同嫌。她的境界,是早已达到了高处不胜寒的孤清,然而有他懂得她,使她觉得明亮。即使那一星萤火不能取暖吧,但她终也曾经历过、得到过了。

我终于再一次走进常德公寓。

没有了时间大神的公寓房间也就是一个普通的居家房间了。家俱都已经搬空,连那盆水仙花也搬走了,房间里空荡荡的,只在一个显眼的位置里摆着那台老旧的留声机,唱的,仍然是我第一次见到时间大神时的那支歌:“我等着你回来,我要等你回来,为什么还不来,我等着你回来……”

原来早在我第一次启用时间大神时,就已经注定今天我会充分理会这支歌的精神。

我在等待子俊遍来。

沈曹换了一张唱片,对我伸出手:“跳支舞吧。”

我一愣,看着他。他下腰做了个邀请的动作,说:“只是一支舞。”

留声机里奏出华尔兹的鼓点,我走上前,将手搭在他的肩上。我们慢慢地舞,慢慢地舞,轻快的华尔兹曲调,被放慢了节奏来跳,让音乐和舞步隔成两个时空。

心在音乐中一点点地融化,这是我们之间的最后一支舞吧?告别之舞。

“锦盒,我有裴子俊的消息。”

“什么?”我愣住,停下了脚步。

沈曹哀伤地看着我,明明在笑,可是眼中满是绝望和痛惜:“锦盒,你心中最重要的人,仍然是裴子俊,是吗?”

我低下头,不能回答。

沈曹继续说:“我知道你关心他,所以我通过各种关系打听他们的消息,你放心,他没有事,只是被雪崩阻在山上了,通讯系统也摔坏了,所以暂时与总部失去了联络。直升机救援队已经找到他们,很快就有消息来了。”

有铃声响起,沈曹走到窗台边,取饼一台手提卫星电话,只听了一句,立刻递给我:“果然来了,你来听。”

我一时不能反应过来,只茫然地接过,怎么也没有想到,彼端传来,竟是子俊的声音:“锦盒,锦盒,是你吗?”

“子俊!”我大叫起来,泪水夺眶而出:“子俊,你在哪里?”

“我还在神山上,刚和直升飞机救援队接上头,明天就可以下山了。我已经决定中断旅行,我下了山就订机票回上海,锦盒,我想见你!”

“我也想见你……”忽然,无比的委屈涌上心头,我哽咽起来。

音乐仍在空中徊响

子俊小心翼翼地问:“锦盒,你哭了?别哭,别哭。你放心,我一定会安全回到你身边的。你不是还答应过我,等我从神山下来,你要告诉我答案吗?等不到你的答案,我绝对不会放弃的。”

“是的。是的。”我哭泣着,“子俊,我答应过你的事,一定遵守。”

“那么,你愿意了吗?你愿意嫁给我吗?”

那边传来“咝咝”声,是信号受到干扰,依稀听到有人提醒子俊要中断通讯,但是子俊不肯,还在大叫:“锦盒,锦盒,回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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