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終于過去了。
我以為自己會用足夠的時間來考量許之寧。
但是我沒有。
我拒絕了許之寧,告訴他我不會跟他去加拿大。那天,是我二十四歲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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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汐約了許之寧在一家西餐音樂酒吧里,柔和的燈光使彼此變得朦朧,窗外正下著很大很大的雨,還刮著台風,打得玻璃窗一陣陣響。
她隔著玻璃幕牆听雨,看風,欣賞空氣的狂舞。許之寧的頭俯下來,她把臉側開,他的唇落在她的臉頰,除了溫熱,她沒有任何感覺。
許之寧猛地抱緊她。
夏汐把臉埋在他的胸前,任他擁著,她突然間有種錯覺,以為抱她的是某個人。是的,她把許之寧當做是獨步高樓了,太荒唐。即使被一個男子熱情地擁抱,她仍舊會想起他。
「假如……夏汐,假如五年後我回到這里,我沒有娶誰,你仍舊未婚,你會重新考慮我嗎?」許之寧憂傷地問。
「我會在二十八歲前嫁掉。」
「我是說假如。」
「這算是約定嗎?」夏汐問他。
「是。」許之寧看著她,用不肯放棄的目光。
夏汐可以讀懂他此刻的心情,可他怎麼可能知道,她承受不了任何約定?「我不能回答你的問題。」她正視他。
「我明白!」許之寧垂下頭。
空氣中流過一種旋律,抓不住,消失了,剩下的只是許之寧熱烈而憂傷的目光。他的兩只手把她的一雙手包裹。
「你知道我最失敗的事是什麼嗎?」他問她。
夏汐搖搖頭。但她知道她最失敗的事是愛上那個名叫獨步高樓的男人。
許之寧苦笑,「我最失敗的事是愛上你。」
夏汐愕然。
「愛上你的男人是很痛苦的。他無法了解你,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不明白你到底要什麼。」許之寧抱緊她,下頜壓著她的發,充滿痛楚,「夏汐,我就是那個男人。」
「你不是的。」夏汐掙扎了一下,又一下,仍掙不開他有力的雙手,只好放棄,「你了解我。」
愛上她的男人不知道她在想什麼,不明白她要什麼。可是許之寧——他多麼了解她!他怎能說他不清楚她呢?他也是個深情的男人。她不是不愛,是愛不起來。
「請你放開我好嗎?你弄得我不舒服。」夏汐淡淡地道。
「對不起。」許之寧頹然放手。
「嗯。我們——就這樣吧。我想先離開……」夏汐覺得自己無法面對他受傷的樣子,然而傷他的人,卻是她。
「夏汐,」許之寧緩緩地說,「我對你兩年的等待,你只用兩分鐘作了結。」
夏汐怔愣地看著他,淚,倏地從心底冒涌而起。
兩年,兩個月,兩天,兩分鐘。
許之寧認識她兩年,她在兩分鐘的時間里拒絕了他;兩個月前她遇到獨步高樓,兩天後她不可救藥地喜歡上他。這就是愛情的時間吧?
原來愛情的發生並不在于時間的長短,而是心與心的距離。
「之寧。」她低喚了一聲。
許之寧滿眼希翼地望著她,這是夏汐第一次這樣不帶姓氏稱呼他。
「再見。」她說。
「再——見!」許之寧先她一步離開咖啡廳。
街上,大雨滂沱。
看著遠去的許之寧,夏汐慢慢地從提包里取出一張報紙,一遍遍地默念其中的某些內容,念著念著,終于泣不成聲——
我在找你,
夏汐——
四月,
溫哥華,
雨水,
海與日落——你是不是都忘卻了?
獨步高樓——他就是她拒絕許之寧的真正原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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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之寧是自香港飛離中國的。
夏汐和趙蘭清送他過關。沒有多少離愁別緒,夏汐很淡然,只有趙蘭清在許之寧入關之後突然痛哭起來,仿佛離開的是她刻骨銘心的戀人。
夏汐不禁想,她是不是真的很冷情?也許是她把極少的熱情都給了獨步高樓了。她終于知道原來自己並不缺少愛情,只是缺少愛人的興致與勇氣——愛許之寧的興致和愛獨步高樓的勇氣。
「你錯過了許之寧。」趙蘭清說。
「是的,我錯過了他。」並非沒有嘗試著接納許之寧,而是她對他無法動情。
「你後悔嗎?」
「我應該後悔嗎?」夏汐不勝噓唏,不,她不後悔。
「可是你放走自己的幸福。」趙蘭清掩面而泣。
「許之寧不一定就是我的幸福。」夏汐說。而獨步高樓,他也不會一直是她的痛苦,不是嗎?
走出關口,趙蘭清叫夏汐陪她去喝酒。
兩個女人,在酒吧里喝至深夜時分,醉得一塌糊涂。最後是黃肚皮把她們帶回家的。整個晚上,夏汐一直都在納悶,趙蘭清何以傷心致此?
趙蘭清,她是個有故事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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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後來,我終于明白許之寧走的那天,趙蘭清為什麼會哭得猶如斷魂。我在她的房間里發現一張許之寧的照片,長得簡直與金城武一模一樣!
許之寧——金城武——我從未把他們聯想到一塊。怪不得她時而會問我,有沒有發現許之寧長得像金城武了;怪不得那次我問她為什麼不喜歡許之寧時,她會如此惶恐失措。我終于知道,她同時愛上的兩個男人中的另一個男人是誰了;我也終于明白,她那天削隻果劃破指頭不是因為不小心,而是失神。
趙蘭清喜歡許之寧。
為什麼她一直都不說?因為我嗎?但是我什麼都沒有問。
都是過去的事了。
原來愛情的發生總是有緣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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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宿醉之後,趙蘭清把屋子的每一張有金城武的影碟都弄走了。
為什麼呢?我看著她把一箱影碟丟進垃圾箱,甚感可惜。一個人對記憶的清除竟可以達到這種地步,我曾見她在音像店里一次性地買了八張金城武主演的影碟,而現在,她像殺毒除菌似的要與往事一筆勾銷。
然而往事,真的能完完全全地清除掉嗎?
趙蘭清不讓我看《重慶森林》,因為帥氣的男主角會引發她眼楮的雨季。可憐的金城武,我看了《重慶森林》才決定要喜歡的明星,卻在趙蘭清的皮影愛情里成為一個無辜的背景。
她叫我看《東邪西毒》,她不知道這里面有些台詞會令我心碎。
黃藥師說——
不久前,我遇上一個人,送給我一壇酒,她說那叫「醉生夢死」,喝了之後,可以叫你忘掉以前做過的任何事。我很奇怪,為什麼會有這樣的酒。她說人最大的煩惱,就是記性太好,如果什麼都可以忘掉,以後的每一天將會是一個新的開始,那你說這有多開心。這壇酒本來打算送給你的,看起來,我們要分來喝了。
你存在我的記憶里,銘心的記憶要怎麼清除?我很想有人也送我一壇「醉死夢生」,然而,那是電影里才有的酒。
趙蘭清用不看見金城武來拒絕回憶,我要用什麼來扼殺關于你的往事?已經過去那麼久了,獨步高樓,我為什麼仍舊放不下你呢?
影片的最後,歐陽峰有段獨白——
沒有事的時候,我會望向白駝山,我清楚地記得曾經有一個女人在那邊等著我。其實「醉生夢死」只不過是她跟我開的一個玩笑,你越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忘記的時候,你反而記得越清楚。我曾經听人說過,當你不能夠再擁有,你惟一可以做的,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