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另一個城市或國家遇見?怎麼有這種可能呢?夏汐的嘴角彎出一個微微的弧度,淺然而笑,「也許。」她的手在獨步高樓的掌心里停了半秒,在他回握她之前,不著痕跡地收回。
不像是道別的道別,然而兩個人確實是就此作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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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上你之前,我一直做著內心純淨又清淡的女子,沒有什麼能使我心緒不寧。遇上你之後,《高山流水》也無法平復自己。
我有點恨你,恨你如此輕易就破壞了我長久以來的平靜心境。你到底有什麼魔力?有魅力的男士多不勝舉,充滿吸引,你不是我所遇到的最優秀的,但你卻讓我如此惦念,我著了你什麼魔?
趙蘭清說,當你會怪罪一個人時,便表明你在意他,尤其是那個被你喜歡上的人。
她總能把人剖析得那麼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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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汐從外頭回來,看到客廳里的趙蘭清還在和牌友們奮戰在圍城中。她站在趙蘭清的身側,看她丟出一個方塊。
「蘭清,打麻將很好玩嗎?」她問。
「好玩。不打牌的人不會知道這種輸贏刺激。」趙蘭清說道,「像在搶別人的丈夫。」
「啊?!」夏汐不懂,但趙蘭清的話卻深深地刺激了她的神經。
正在「圍城」的女人們都笑了起來。
夏汐突然覺出一種浸透骨髓的寂寞,雙手交叉將自己抱緊。雖然同住于一室,雖然兩個人無話不說,雖然都愛華衣美食、熱衷旅游、逛街和購物,但她和趙蘭清到底是不同的。
趙蘭清常說自己很孤獨,以前夏汐以為每個人的孤獨都一樣,原來不是。趙蘭清的生活有無數的男女玩伴,她自己也會玩許多新舊游戲,可她仍然孤獨。趙蘭清的孤獨來自空虛,那是個難以填滿的缺口。或許現在,她就正用一個個小方塊來堵塞缺口。
夏汐想,如果自己也是孤獨的,那麼缺口是什麼?她取出一盒影碟,是趙蘭清買的《薰衣草》。
趙蘭清喜歡那個帥帥的金城武,說他在劇中傻憨的樣子像她的初戀情人,可愛透了。
難忘的初戀情人,回首過往只想到他的好,這該是女人的通病吧?夏汐苦笑,她不曾戀,所以沒有初戀情人的思念。
現在,她思念的只是獨步高樓。
影片中的陳慧琳沐著香蕉浴,她的淚滴落在一杯水里。一杯有淚的清水,她會不會喝?她也在思念。滿池的水漫過她的臉頰,溢出來,在地板上無聲地流動。
好淒美的鏡頭。
思念,是一種淒涼的情緒。
夏汐倒了杯冰水,捧在手里,看見夜色從窗口照到杯口。是夜了。趙蘭清的牌友們已經散去,她在收拾戰後殘局,電影剛好播到天使在火車窗外親吻美麗的香蕉師。
「金城武!」趙蘭清突然尖叫,下一秒便趴在麻將台上放聲大哭。她的缺口是何其多何其寬又何其深?泛濫的淚沖垮了她剛剛用方塊堆砌好的缺口。
看得夏汐愁腸百結。
原來缺口一旦存在,就永遠沒有填充的一天。
獨步高樓就存在她心中,那麼是不是她的缺口?夏汐喝完杯里的水,將濃濃的夜色一並喝進心底,嘗到一種濃濃的思念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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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愈深,我愈清醒。
必于對你的記憶到夜闌時分,倏地光亮起來。你怎麼可能知道呢?你突然就成了我記憶的全部,我沉溺于某些對話的回想中無力自拔,任晝與夜交替著過去。而你,遠離于我生活之外,如此不真實。
為什麼花大量的時間惦念一個飄渺的不真實?我應該妥善收藏這些情感與悲喜的。是不是?
可是,我的失眠癥愈來愈嚴重了。
或許我的缺口是一種病,病讓我無止境地失眠著,投有安睡的藥方。在清醒著的夜里,我會想,拒絕做你的導游是不是失眠的根由?
希望不是。我的失眠從很早就開始了。
十六歲。
這是個不可或缺的年齡,它改變了我的生活。那時我還念著高中,某個夜晚搭乘公車,從車窗里目睹了一次車禍,緊急剎車的聲音響徹整個城市的夜空,街燈下,淋淋的鮮血鋪張在馬路上……
從那時起我就已經開始失眠。
是受驚讓我失眠。從十六歲就開始。仿佛被下了咒似的,一直失眠到現在,即使我已不再怕孤獨。
你看,我的失眠源流可溯,你不會是我無法入睡的原因。所以,我會忘記你的,只是時間長短而已。我不會永遠痴戀一個人。永遠,對我來說,太長遠。
四月二十六日的臨晨時分,我這樣告訴自己。然後在台歷上做記號,看看忘記你需要多久。
需要多久呢?我問自己。
後來我才發覺這個問題是多麼的愚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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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汐呆呆地對著電腦屏幕打了幾個字——溫哥華旅游全攻略。
旅游回來沒多久,就讓在時尚雜志工作的好友知道她去過溫哥華了,這位負責旅游版塊的編輯小姐三句不離本行,對夏汐道︰「那就快把過程寫成游記呀,騙點稿費買靚衫。最好配以幾張精美的圖片,每張至少都有100元哦!」
夏汐從郵箱里調出獨步高樓寄給她的那幾張照片,深的海,白的帆,絳紅的雲彩。如果,把這些照片用來配襯她寫的游記,獨步高樓會不會踫巧看到呢?不是怕他追究什麼,是希望他猜測出作者是她。
不過,這種偶然性太少了。
不是嗎?
她把以前買的一盒CD拿出來听,是鄧麗君的《淡淡幽情》,里面有一首歌叫《獨上西樓》。不知道獨步高樓是否听過這首歌,她真想向他推介。
「無言獨上西樓,月如鉤。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是一般滋味,在心頭。」
夏日的黃昏,鄧美人一句句清涼的吟唱、迂回低轉的獨白,听得夏汐以為自己也成了一首宋詞,婉約而淒清,像要生病的樣子。
趙蘭清回來時,看到正對著空氣出神的夏汐。發呆是夏汐的自然現象,趙蘭清已經習以為常,「吃飯沒有?」她問。
夏汐搖頭,「不餓。」
剪不斷,理還亂……
《獨上西樓》正唱得淒離,夏汐曾希望獨步高樓的名字準確成「獨上高樓」或「獨上西樓」,可是听這首歌,她又希望它的歌名叫「獨步高樓」。
趙蘭清在冰箱里拿出一盒酸女乃,道︰「我覺得你好像病了。」
「我也這麼覺得。」夏汐支起頭,冰涼的手貼到熱得燙人的額角。
「你需要補充某種養分。」
「維他命?蛋白質?」夏汐認為自己攝取的維生素已經夠多了,豆類和雞蛋幾乎天天吃,胡蘿卜汁每周三兩杯。
「男人。」趙蘭清鄭重地說,「男人就是維持我們生命的蛋白質。」
也許男人是糖分,是澱粉,是脂肪,是熱量,是……和空氣一樣不可缺少的物質。夏汐想,那麼獨步高樓便代表著其中的每一樣。
他不一定就是維持她的生命的蛋白質,卻有可能會令她日益憔悴。
「所以,為了你的生命著想,我建議你抓緊喜之郎。今晚八點在S&H音樂廳有一場音樂會,喏,這是喜之郎今天在公司叫我轉交給你的門票,他到時會來接你。」趙蘭清將票放在電視機上面,然後打開錄像機,繼續看《薰衣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