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呆呆地坐在碼頭上看遠近的帆影,雨傘伴置在一旁,被風吹得漸離漸遠。細細的雨花撫在臉上微微地冷,冷的還有身和心。她多渴望會出現一個聲音,對她說一句「你也喜歡海嗎?」
可是沒有。直到——
「我來遲了。」
夏汐猛地回頭——他?!
獨步高樓撿拾起她的雨傘,滿面的歉疚,「有點重要的事需要處理。忙完後已經是這個時間了。」
他是記得的。盡避沒有約定,他還是來了。夏汐百感交集,望著他不說話。他今天,穿的是藍色大衣。藍,是屬于他太太的顏色。
「你——還要去葛勞士山公園嗎?」獨步高樓不太明白她的眼神,她沉默的樣子讓他無由地緊張。早上的事很突然,處理完畢才想起昨天與她的約定,其實也不算是約定,他們並沒有說明再見的時間和地點。開著車子時他就不自覺地駛到了海邊,他有預感,也許會在昨天的碼頭上再遇到她。
「我們在這里繼續听海吧。」夏汐輕言,將頭枕在膝蓋處。她忽然間哪都不想去,只願意留在海邊。和他一起,听海的聲音。
獨步高樓有點驚訝,她迷離的眼神讓他又想到了桑妮。他在她旁邊坐下,小小的雨傘遮擋不了飛散的雨點,幸而兩個人的衣服都有蔽雨作用。
「說吧。」夏汐道,目光停在海面上。
「好。」獨步高樓清清嗓子,「听說過《兩粒沙子的愛情》嗎?」
「嗯?」
「那是一篇文章。」他又嘆息了,仿佛是習慣性的。「很久很久以前,在寂靜的海底躺著兩粒砂。他們相距兩尺。一粒砂愛上了另外一粒……」
獨步高樓不停地講述故事,不停地講。
筆事不長,听來卻是千回百轉。夏汐靜靜地听著,直至雨停。等他說完後,她道︰「很動人的故事。」
「是的,你知道大海對我的意義嗎?」他問她。
「不知道。或者你願意告訴我?」
「我和我太太就是從這個故事開始的。那時我還在海上工作……」獨步高樓又開始了甜蜜的回憶,「君當做磐石,妾當做蒲葦。」
夏汐偏頭看著他,略泛酸味地,「你們的寫照。」
「是的。」獨步高樓繼續沉醉,「碧海青天夜夜心……」
「你的太太很幸福。」擁有這麼一個深情的丈夫。這個年代,能在忙碌之余詩意一番的人太少了,特別是男人。
「你也許不喜歡听我說我太太。」
是不喜歡。但她一直洗耳恭听著,「我在听。」夏汐道。
「我很愛我太太。」
「可以想象。」
「可惜她……她……」獨步高樓語調一變,嗓子有點沙啞,遂又落寞地望著遠處的地平線,「但我不以為時間和空間可以隔絕我對她的思念。」
「是不能。」夏汐顫抖地道。游程結束,他和她也會結束,從此之後,時間和空間也不能隔絕她對他的思念。
「可惜我太太她已經——」
「送我回去好嗎?」夏汐打斷他。她不敢再听他講下去了,听來的越多,心就陷得越深。她好鄙視自己,竟迷上一個已婚男人。
「好。」獨步高樓有些奇怪她情緒的轉變,一躍起身,然後把手伸給她。
夏汐遲疑了一下,終是將手放于他的掌心,由他拉引她站起來。只是她來不及細細感受他寬厚手掌的溫度,他便放開了她。
原來有些溫暖是留不住的。
獨步高樓送她回到酒店,在她下車前,月兌口而出︰「我明天可以見到你嗎?」不知為何,他就是想和她走在一起,一邊說著話一邊看風景。
「在海邊嗎?」夏汐問。
「在海邊。」
「時間呢?」
「黃昏。可以嗎?」他問,桑妮最喜歡日落時分的海平面了。
「可以。」夏汐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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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在想,如果明天再見,我該如何面對你呢?我有一些問題急于問你,可是我要如何開口呢?
整個下午,我都在想這個問題。
直到趙蘭清回來,丟來一顆原子彈才把我炸醒,「美人,喜之郎等不及明天耶!他已經來了,剛住進酒店,房間就在我們隔壁的隔壁的隔壁。我邀他一會兒到我們房里坐坐,你不介意吧?」
「很介意。」我無力地應道,「我要找個地方躲藏。」
許之寧。他對我而言,就是原子彈。我能躲開這麼一顆原子彈,為什麼就是躲不開你呢?
獨步高樓,到後來,我為什麼無法躲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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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步高樓去了葛勞士山公園。
一個人乘空中纜車升至距離海平面三四千英尺高的高山公園,俯瞰著整個溫哥華。海洋、陸地、市區盡在眼底,奈何想念的人已不在。往事歷歷在目,他站在曾和桑妮談情說愛的地方,面對著海洋的方向吶喊︰「桑妮——」
海太遙遠,不給一聲回響。
他沉浸于記憶中,思緒起起伏伏,桑妮說過的話無法絕耳——
「我好喜歡你、好喜歡藍色的海洋呀,要是哪一天我死了,一定要死在海洋里。死在海洋里就等于死在你懷里。」
多天真可愛的桑妮。
時時帶給他驚喜與歡樂,他怎能不深深地愛戀她呢?可是桑妮一下子就不見了。他的快樂隨著她的離開而煙消雲散……
這是座寂寞深深的高山,這是個悵惘不已的雨季。紛揚的雨將他重重包圍,有雪水的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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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汐很早就等在碼頭了,獨步高樓來到海邊時,她坐在那里,和昨日的姿勢一模一樣。他走過去把她被風吹亂的短發順了順,動作很自然,可在夏汐的感覺里,卻是親昵。
她任風吹亂了發,也任他一次一次地幫她理順。這都算什麼呢?夏汐的心有些許的悵然惘然。
今天沒下雨,淡淡的日光閃躲在雲層中,他們坐在碼頭,看著太陽西沉。
黃昏的海很溫柔,夕陽在海面上抹了層淡淡的余輝,獨步高樓取出數碼相機,拍攝海上日落。
夏汐凝視著他專注的樣子,問︰「你好像很精于攝影,有機會得請教你一下,我還不知道怎麼使用數碼相機呢。」
「數碼相機很容易操作的。我現在想拍幾張海上落日,你要不要過來試試?我到車上去取三腳架。」
「哦。好。」夏汐應了聲,看著他矯健的身影。
獨步高樓返回原地,尋找最佳拍攝點。
夏汐站于一邊看他把三腳架支好,輕言地問︰「那照片拍好後,能給我幾張嗎?關于日落的。」
「可以。不過怎麼給你呢?」「 」的一聲,獨步高樓按下快門,「我明天要到澳洲去,恐怕趕不及打印出來給你。」
「你要去澳洲?」夏汐的心一緊,突然間空落落的。
「嗯。」
「那發到我的郵箱好嗎?我把我的E—mail寫給你。」
「好。」獨步高樓掏出隨身攜帶的記事本,「把你的郵址寫在上面,照片處理好後我再發給你。」他又按了幾下快門,然後蓋上相機鏡頭,返回車里,拎出一個裝有食物的網紗袋。
夏汐快速地寫好,遞還他記事本。
「我們在這里用晚餐。」將塑料紙平鋪在地上,獨步高樓從網紗袋中拿出一大瓶紅酒和三兩盒罐頭,以及其他裹有包裝紙的未名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