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了件呢子大衣,紫灰的,從頭裹到腳,叢小河習慣性地在脖子上系條紫色圍巾。
紫色──能給人什麼想象?走在人來車往的繁華路段,她突然想起任淮安,拼命地想,祈望他突然走近跟前。如果沒有那一個電話,也許他們會一直交往吧?好好的,他為什麼要說出那一番話?男人與女人之間難道非得沾上一個「情」字嗎?
華燈初上,一對情侶在不遠處的花店買花,男孩將一大束的玫瑰輕放在女孩懷里,女孩立即綻開一朵媲美玫瑰的笑花,然後兩人相擁而去。
看得她心一陣疼痛。
透過落地玻璃窗看來來往往的行人原來會讓人更寂寞。
情人節。昨天高若妍問她情人節怎麼過?怎麼過呢?在長街上著人?還是去商場里游晃?
她選擇在咖啡屋里看人、獨品咖啡的焦香,或者將臉移近杯口,倒影為鏡,孤芳自賞。這是她的情人節。
沒有情人的情人節。
空氣里流動著幽怨清淒的樂曲,秦玄的笑臉從心房穿過,她的淚很快便來了,雙手握緊杯子,肩膀不停地抖動。記憶中,她好像從來沒有這樣傷心過,就算在雙親離異時也沒有。
不知道誰說過女人一旦對某個男人動心,就會變得特別敏感和脆弱?看來是真的。
她對著黑不見底的一杯冷咖啡,哭給自己看。
也許以單戀出招就只能以單戀收招吧?
許久許久,她感覺到有人走近,打烊的老板?她不以為自己已坐了整個晚上。
抬起頭,是一方潔白的手帕,再往上,是一雙深邃的眸子。閃動著淡淡優郁的眼楮,與其嘴角的笑一樣,有微微的澀苦。
「任淮──」她慌忙站起來,雙手胡亂抹去眼淚。
但是他的動作更快,已經用手帕拭去她兩腮的淚,星眸鎖住她手,欲言又止。
「你怎麼在這?」
「我在想,那麼喜歡紫色的女孩子不知道流出的淚是不是也是紫色的?想著想著,所以我就來了。」任淮安的雙眸鎖緊她。她瘦了好多!
叢小河淚眼盈盈,「我……」
「我知道一個地方,有好听的音樂和美味食物,你沒吃晚飯不是嗎?」他的左手穿過她的長發,眷戀似的糾纏著,像情人間的。
「你注意我多久了?」看著他青青的胡碴,她問。他的突然出現叫她愕然。
「是從你推開那扇玻璃門那刻算起呢,還是直接告訴你,我從昨晚回來後等到現在?」任淮安笑得落拓,問得溫存︰「為什麼哭?」
她搖搖頭,不作解釋,「我餓了。」
他也不追問,「等我,我把車開過來。」
???
任淮安帶她去一家新開的意式餐館。
棒子芭菲、藍表口幼蛋面、新西蘭羊鞍扒、車厘生蠔……很棒的意菜,可惜叢小河的胃口不好,在任淮安的注視下,她匆匆結束晚餐。音樂很美,低低地在空氣中旋轉,好情味很濃,只是她怎麼听都不是自己的心境,只好發呆。
任淮安看著她,有點無可奈何,聳聳肩,將她帶離。盡避有過無數的電話交流,但他,依舊無法深入她的世界。
而後來,他借助醉酒的一番剖白,更徹底地讓兩個人疏遠了。他在酒醒後無限自責,卻又找不出後悔的理由。
是的,後悔什麼呢?後悔喜歡上一個或許對自己毫無感覺的女子?不悔。如果悔,就不會千里迢迢飛來期待一個偶然了。他不敢企盼可以再像去年那樣遇上依舊孤身獨行的她,他想她的身邊應該會有位男士。但是沒有。
他遠遠地看著她,和她同樣地獨坐了將近一個晚上,凝視她的目光卻未曾稍離。只是她為誰惆悵為誰哭?當想到她流淚的對象不可能是他時,他便控制不住自己的腳步了。
從偶遇的那天起,她就是個讓他無法自主的女子。說不上緣由,也沒有道理。一如現在,他只能對她的淡漠聳聳肩。
叢小河窩身在車上,冷漠而木然,看燈光幻影從車窗一框一框掠過,看窗外風景變化。車窗外的世界五光十色,繽紛一片,然而她的心卻是荒蕪。街市擺賣的鮮花簇簇,兩兩成雙的情侶相擁于寒冷的冬季彼此取暖。
「不問我為什麼回來嗎?」溫和而不失堅定的嗓音是任淮安的注冊商標。
「不問。」她合上雙眼,顯得倦怠。
「不問我們現在去哪嗎?」
「不問。」
「可是我希望你問。」開著車,他空出一只手握住她的,眼神專注。
叢小河輕輕地將手抽離,「你逾越了。」
「小河──」
「請叫我叢小姐,直呼叢小河也行。」她冷淡地打斷他,「送我回去好嗎?我累了。」
他有點黯然,「去年的那個電話對你而言一點意義都沒有嗎?」
她漠然地望著他,「哪個電話?我每天接的電話不下三十個,你要我去想去年某個電話的內容未免太高估了我的記憶力吧,任先生?」
「為什麼刻意疏遠我?」任淮安嘆了口氣,調轉車子方向,加快車速,卻不放過她的表情的點滴變化。
偏偏,叢小河就是個缺乏豐富表情的人,「我們本來就很疏遠。」
「小河──」
「是叢小姐。」她糾正他。
「是,叢小姐。明天可以見你嗎?」
「不可以。」想也不想,她很快應道。
一路沉默。
除了任淮安偶爾問問沿途的路線,直到公司門口。他走下車,很紳士地拉開車門,看著她。叢小河也不好推托,把手伸給他,卻接到一束花──紫色勿忘我。
「為什麼送我花?」她很惑然。用勿忘我裝點艷花嬌卉並不鮮見,但單單弄成單束她還是第一次看到。
大片的紫綻放于眼前,令人頭昏目眩,然而又具有一種別樣的吸引力,獨特而新意。她一下子便喜愛上了,將臉埋于花叢。
「喜歡嗎?這種花和偶然小姐一樣都給我紫色想象。」任淮安極高興地看著她舒心的笑容。他很想告訴她,他就是看著這麼一種花色在荷蘭日以繼夜地念著她的。
紫色!偶然!叢小河一驚,瞬間轉為冷淡,「不喜歡。」
「噢。」真失望。
「我要進去了,謝謝你的晚餐,還有謝謝你送我回來。」她冷冷地調開話題,轉身就走──
「小河!」任淮安猛然拉住她,雙手一帶,她幾乎「撞」入他懷里。
「任淮安──」叢小河這才發現他今天穿了件玄墨色的風衣,長及膝蓋,扣子散開,在寒風中一張一合,宛若蝙蝠的雙翼,稍稍收攏便把她吸了進去。她在他懷里,像可憐的獵物。
任淮安抱住她,話音澀然,「小河,不要躲避我。」
「你?什麼意思?」她掙扎著。
「你懂得,不要這樣,我不相信你忘了那個電話。」
她掙扎了一下,又一下,可是他抱得更緊,緊壓著花束,「你讓我有壓力了,我們才見過三次面而已。」
「可是你對我的意義卻不止于三次面的意義。」任淮安低語,將下巴擱在她的發間,是真的不止三次面的意義,他將她記得太清楚了,「自從去年情人節遇見你後,在荷蘭洽工時我想的全是你。一年了,小河,我是在去年情人節遇見你的。你或許不記得,可我記得。」
「任淮安──」叢小河不敢看他,這樣的情形超出她的想象,更超出她能控制的範圍。
「你以為我們兩次相遇在同一個地方是偶然嗎?你會以為真有那麼巧合嗎?」他熱切地說,「看著我,小河。」
「好像是有點巧合。」她鼓足勇氣抬起頭,凝視他。
「好像?!怎麼會是好像?小河,我一直在打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