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雲震拿著熱咖啡離開餐桌,輕聲的走上樓去,經過她的房間時,還偷偷的推開門縫,看了一眼。
吧淨整齊的床鋪,幾近一塵無染,佣人說她根本不讓她們打掃清理,一切都自己來,而且的確整理得找不出一點紊亂。
他真難想像有人起床後把自己房間搞得跟飯店一樣,連被子都差點折出豆腐角來,每一片床裙都理得平整,桌上的瓶瓶罐罐擺得整整齊齊。
嘖嘖,那隨便想也知道,她即使在工作室內,一定又是一絲不苟的穿著。
緩步移近工作室的房間,他就可听見沙沙的鉛筆聲作響,河樂豐會畫一張大草圖,每一個細目再用電腦繪圖去合成要的感覺。
齊雲震倚在門口,瞧著專心一意的河樂豐,她依然盤起發髻,穿著粉紅色的襯衫,下頭還是搭了件長褲,每一件衣物依然是燙得挺直,唯一不同的是,她把扎著的襯衫拉放出來。
她正面對著門口,繪制青龍區的設計;他們將派對現場分成四大區塊,以十字交錯的紅毯為界,北玄武、南朱雀、東青龍、西白虎,四周區塊更有其特色,但又與整場的感覺相互協調。
天氣炎熱,她襯衫上兩個扣子解了開,俯身畫圖,春光倒是全進了他眼底。
他對眼前的春光熟悉得很,啜飲一口咖啡,眸里泛出一種若有似無的喜愛。
「哇!」她換角度時,赫見門口的門神,嚇得尖叫,「你、你干麼一聲不吭的站在那里!」
「早。」他扔出和煦的笑靨。
「都十點了,哪里早?」她驚魂甫定的拍拍胸口,「你昨晚干麼去了,好像很晚才回來?」
深夜時分,她翻來覆去的無法入睡,才會听見車聲。這幾天齊雲震的身影已經佔據了她大部份的腦容量,甚至凌駕了工作!
自從發現認識他更多後,她就迅速的淪陷,目光幾乎都跟著他而移動。
然後她盡可能避免與他相處,可是他卻總是繞在她身邊,一點一滴的侵蝕她的理智。
「去喝點小酒。」其實他想順便來個艷遇的。
昨天有兩個法國女孩,都相當嫵媚動人,他才站在吧台沒兩分鐘,她們就主動示好,一起把酒言歡……
只是他昨天實在提不起勁,兩手明明各摟著柔軟的嬌軀,最後還是打退堂鼓,一個人回到這里來。
齊雲震認真的看了河樂豐,他覺得她是主因。
她讓他不想帶女人回來,因為他會介意被她看到那種情景,也不想在有她的地方擁抱別的女人。
或者該說,他比較想擁抱她?
輕輕的掃過她全身上下,他發現他現在對她的比對其他人來得強烈。
他走了進來,站在設計圖邊。
「這里面不能吃東西!」河樂豐扔下筆,立刻下逐客令,「在外面喝完再進來!」
「啊?」他還在錯愕,已經被人由後推著背,重新推出了門口。
哼!要是咖啡灑了,把她的設計圖弄髒了怎麼辦?她的工作環境,是不準有食物存在的。
「你規矩實在有夠多!」他搖頭加嘆氣,「而且把自己的生活搞得累死人。」
「我哪有!」她不平的抗議。這叫有規劃的人生。
他把杯子擱到地上,吆喝著二樓的女佣收走,重新走了進來。
一看見他又進來,河樂豐心頭又是一陣小鹿亂撞。
他怎麼連衣服都沒換?根本還穿著睡袍到處晃!
「為什麼一定要保持那麼完美?」他在工作室里繞了一圈,兩手一攤。
「什麼叫完美?這叫整齊。」她糾正他的用詞。
「你是從不懂得放松,還是不願給人看到你隨興的一面?」不知怎麼地,他覺得心情不大好。
河樂豐假裝凝視著設計圖,下意識的又咬起指甲,根本不想理睬身後的男人,因為他……為什麼又說中她的心事?
要不是因為跟他在一起,她也不會如此的力持完美!
她一直以來都是這樣,希望在喜歡的人面前呈現最美好的一面,毫無缺點可以挑剔,當個完美的情人。
原本如果只是工作,齊雲震只是雇主的話,她也還不至于如此的逞強,但是她卻下意識的追求這樣的完美。
晨起後必定要晨浴,然後親手將房間、床鋪整理得一塵不染,把自己得打理得干淨整潔,薄施脂粉,抹上口紅,一定要讓自己神采奕奕。
她是一個多星期前發現這件事的,她在齊雲震面前想要變得美麗,而且無可挑剔──然後她確定自己過度在意他的存在了。
「不要再咬指甲了!你是怎麼回事?」他上前一步,拉開她的手,「你一緊張就會咬指甲,這里有什麼讓你緊張的事嗎?」
河樂豐被嚇了一跳,看著自己咬得亂七八糟的指甲,自是難堪的回手,轉過身去。
「跟我在一起很累嗎?」他撥松著一頭亂發,「還是住在這里讓你覺得很有壓力?」
「沒、沒有啊!」她訝異的直起身子,回首看著他,「為什麼會扯到那里?」
「因為在這個莊園里,只有你跟我,兩個人。」佣人一向都會自動隱形,非不得已根本不會出現,「你卻好像在皇宮作客似的,戰戰兢兢!」
「我……我只是……」她頓了一頓,卻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起。
難道要說,一切都是因為你嗎?因為你讓我心慌意亂、因為我太過在意你,所以我想要變成一個完美的女人?
「我自己都穿這樣在家里走了,我不懂你為什麼要這樣?」好像把他當外人。
他們已經住在這里一個多月了,成天幾乎都在一起,不管是采買材料、測量場地,或是前往超市購物,根本沒有分開過。
再怎樣也該對這里熟稔,她卻比剛到時更加生疏,像是硬要在自己周圍築起一道牆,不讓任何人跨越。
「因為不是我的家!」她沖口而出,「再怎樣都有外人在,我哪可能像你一樣隨興!」
齊雲震凝視著她,張口欲言的唇閉了起來,他深吸了一口氣,藉以壓下滿腔滾燙的莫名火,然後直起身子,輕輕點著頭。
「好,我知道了。」他跨出步伐,「真抱歉我太自以為是了,搞半天我是個外人。」
他的語調無比冰冷,越過她的身子,疾步的往外走去。
不是,她不是這個意思!他怎麼會是外人呢?她從來沒有這麼想過……她如果這麼想,也就不會那麼ㄍ一ㄥ了啊!
河樂豐站在桌邊,呆然瞧著消失在門口的身影,腳步卻一動也無法動……她該怎麼辦?要趕快去跟齊雲震道歉,告訴他他會錯意了,她打從心底的喜歡著他,才不是……
喜歡……她意外地得到了自己逃避的答案,整個人開始微微發顫。
她雙腳疲軟,非得撐住堡作桌才能讓身體站直。這是報應嗎?因為她喜歡上一夜的對象,上天才給她這種懲罰。
讓他變成她的未婚夫,讓他們進行假意的婚禮,讓她徹底的愛上他,然後呢?然後她一貫的完美主義再度讓她失去喜歡的人。
樓下傳來隆隆的引擎聲,車子很快地遠去,齊雲震決定如河樂豐所願,讓她有徹底的自由空間,不再受限于外人。
堡作室里的河樂豐听著引擎聲,直到聲音消失,頹敗的坐在地上,豆大的淚珠跟著滾出眼眶。
「外人……我們本來就是外人啊!」她喃喃自語的,笑自己的愚蠢。
不然還能是什麼?不是滾過一次床單就叫男女朋友,就算他多麼的迷人、就算他們有多契合的興趣、就算他再如何適合自己……就算、就算她根本對他一見鐘情,他們彼此依然是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