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陵旭的眼中立刻閃現不忍之色。「您確定?」
冉清重重點了頭。
「所以你是到大漠來尋死的?」
「與其說是尋死,還不如說是來接受自然的循環。」
「那也不必——」延陵旭想想不妥,趕緊打住。
「不必連兩個女兒都帶上,對不對?」延陵旭的話雖然沒有說完,但冉清還是猜到了。
因為這個話題實在太沉重,延陵旭便選擇保持沉默。
冉靖重重嘆了口氣,「賈公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
「冉老還有其他的內情不能說給我听?」
他搖了搖頭。「不是不能,而是說了也無用,不如不說。」
既然如此,他也不好勉強。「對于未來,您有何打算?」
「哪能有什麼打算?」老人苦笑了下。
「要是沒被我遇上也就罷了,既已結識,我便不能袖手旁觀。」
「這……」冉清壓根兒沒想過在自己生命的末期,還會有此奇遇,一時之間,竟不知說什麼才好。
「我有急事需要南下,無法久留,但這牧馬人是我好友,一定會妥善照顧你們,您老就安心的住下來吧!」
「這怎麼可以!」
「可以,可以,」阿東正好掀開帳門走進來說︰「我們家少爺都說可以了,哪有不成的道理。」
事實上,這里根本就是延陵旭的封地,上百匹的駿馬全是他的資產,只是,在來之前,他早命阿東先帶話給負責牧馬的管事,裝作不認識他們,以免旁生枝節。
「這樣……好嗎?」冉清仍然不放心。
「沒什麼不好,冉老既是個讀書人,正好教他們識字,好得很。」
「賈公子,我……」冉清實在是太感動了,不禁落下淚來。
阿東趕緊遞上一方手巾,「老伯,您快別這樣,往後生計有了著落,您應該開心才是,怎麼反倒哭了起來?這要讓冉姑娘知道,豈不是會更加操心?」
經阿東這麼一提,冉清才驀然想到女兒。「湘湘她現在在哪兒?」
「在大娘那里,已經睡了。」阿東回答。
冉清暫時松了口氣。父兼母職的慈顏看在自幼便是個孤兒的延陵旭眼里,更加感動。
「您也早點安歇吧!」他起身對冉清說︰「這雪狐由我照料便可。」
冉清趕緊跟著起身道︰「那怎麼可以?還是交給我,讓公子得以好眠。」
「冉老不要跟我客氣,實在是……對了,您稱這雪狐什麼來著?」
「小湘,」他模一模頭,有點不好意思。「湘湘懂的字不多,為了方便她記憶,我索性在她的名字上加個‘小’字,直接叫它小湘。」
「小湘,小湘,」延陵旭輕喚它兩聲,它卻動也沒動,只發出均勻的鼻息。「真是頭靈獸。」
「是啊!」冉清嘆道︰「這次多虧了它幫我擋了一箭,不然我此刻必已走在黃泉道上。想不到我狩獵多年,最後反讓一只雪狐救我一命,實在慚愧。」
「您好歹也養了它三年,再說,它這條命,也是蒙您留下,才能殘活至今。」延陵旭寬解地道。
「你這樣說,老朽就更加無地自容了。」
「少爺,我們回帳去吧!床我都幫你鋪好了。」阿東深怕他們會不停的聊下去,只好硬著頭皮插嘴。
「你看我這老糊涂,盡拖著你講話,賈公子、小扮兒,你們快請。」
「那我明朝再來看您,今晚就請您好好的安歇。」
說完,延陵旭便懷抱雪狐,和阿東回到自己帳內。
「行了,阿東,今天你也累了,快去休息。」延陵旭一進帳內便說。
「但是……」他指一指延陵旭懷中的雪狐,欲言又止。
「怕它害我?」
「怎麼會。」但閃爍的眼神卻泄露了他真正的心事。
延陵旭見他的心意被自己識破,不禁笑道︰「阿東,你想太多了。」
「真的嗎?」他掃向雪狐的眼神中,竟真的出現忌憚之色。
「阿東,」延陵旭忍不住了。「這不過是只狐狸。」
「但狐仙的故事,你也不是沒有听說過,那個——」
延陵旭舉起手來打斷他,不讓他往下說。「夠了。」
「元帥!」情急之下,真正的稱呼便月兌口而出。
「阿東,」延陵旭的情緒反而鎮定下來。「真不該把那些民間流傳的東西拿給你看。」
「好看得很哩!」阿東可是愛極了那些民間故事書。
「瞧你,」延陵旭甚至笑了出來。「有時還真像個孩子。」
「我已經二十二,不再是個孩子。」阿東馬上表現不服。
「是嗎?在我眼中,你永遠都是我的小老弟。」
「元——不,少爺也不過才大我三歲,對不對?」
「對,記年紀你最在行了,跟個管家婆沒兩樣。」
網東沒好氣的撇撇嘴。「少爺早點找個真正的管家婆,我也不必這麼辛苦。」
「瞧,承認山自己辛苦了吧?那還不快去睡。」
「你把它交給我,我就去睡。」阿東不忘雪狐。
「它有名字呀!叫小湘不好嗎?」
「少爺,你是在逗我吧?」阿東見狀,更加志下心不安的問道。
「行了,行了,你不累,我倒真有些困了,咱們都早點睡吧!行不行?」他甚至想把阿東推出帳外。
「少爺,這狐狸精——」阿東倏地閉了口。
雖然及時打住,延陵旭依然爆笑開來。「你還真信那些鄉野傳說?!堂堂一個神射手,竟然如此迷信,這要傳出去,恐怕沒人會相信吧!」
「對噦!」阿東倒是胸有成竹。「所以我也不怕說給你听,因為沒有人會相信,更何況,我相信少爺絕對不會說出去。」
「當然不會,說了豈不連我的臉一起丟。」
「丟不丟臉沒關系,失不失魂可就嚴重了,所以這只雪狐還是交給我吧!我已經幫它準備了一個籠子,里頭還鋪上厚褥!絕對凍不著它。」
「阿東,」延陵旭正色道︰「可汗向來敬天愛人,甚至說就算我們畏天,也是應該的,但迷信鬼神就不對。
這只雪狐頗有靈性,但不論如何有靈性,它依舊是獸不是人,更不可能成精,你不要胡思亂想,沒看它睡得熟嗎?我擔心夜來天寒,它的傷勢會有變,要是那樣,豈不白費了我先前一番救治,所以今晚它一定得留在我身邊。」
「那我——」
阿東話還沒說完,延陵旭再度猜中他的心思。「不必。」
「少爺,你連我要說什麼都還不知道。」阿東抗議道。
「誰說我不知道?你是想自己就干脆留下宋,也睡在這帳內。」
「少爺真是料事如神。」阿東豎起了大拇指。
「不必拍我馬屁,因為我不準,」他索性轉身背對阿東。「明早還要趕路,你不要再噦唆了,這雪狐不會有邪,有我看著呢,」
阿東無奈,只得離開,心里想的卻是︰就怕真的有邪,早已有邪,不然你怎麼會如此迷戀它,說什麼也不肯放下!
帳外的阿東嘀嘀咕咕,帳內的延陵卻旭真是放不下懷中的雪狐。
「小湘,」他甚至對它低聲說起話來。「你還好吧?答應我,你一定要好起來。」
雪狐無語,僅僅挪動了一子。
為什麼會這麼在乎它呢?延陵旭自己也找不到答案,或許是緣自于古老的一個記憶,但那記憶是真?或幻?連他自己都沒有全然的把握。
和冉清可以相談甚歡,緣于類似的背景。記得小時候,他也是住在山里,父親也是靠打獵維生的獵人,除了他這個長子之外,還有兒女各一,一家五口,雖不富裕,日子倒也和樂融融,直到一場大火,燒死了他的父母,也燒毀了他的家園。
只留下他一個孤伶伶的五歲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