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本著她「母獅子」的天性,她很快便發現了絕佳的藏身所——圍牆頂。
那片圍牆足足有一個半人高,而且圍牆頂端很特別;中國閩南式建築的屋頂形狀,有短短的兩片屋檐,正巧可以躲人。二話不說,她立刻利用牆上的小方窗,翻躍而上,這所有行動只花掉她短短的三分鐘。
接下來,就是等待了。
第二章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那對男女所提到的十分鐘,好像是故意縮水的,至今已經快二十分鐘了,珊琪攀在屋瓦頂端的手都快麻掉了,她可以感覺到另一只捉著相機的手已經酸疼開始發抖了。
求求你老佛爺,快點出現吧!珊琪喃喃自語著,忍不住挪動了一體,想換個姿勢讓自己舒服些,就在這個時候,耳邊傳來一陣腳步聲及英語交談的聲音。
她心中倏地燃起一線生機。
于是,她抓緊相機打算拍下這難得的畫面——喬伊的真正面目就要現形了。透過相機的鏡頭,她瞄向前來的人。
來者有四人,除了一位是剛才在候機室說話的男子外,另兩名各為一老一少,老的看來約莫四十八歲,留著一臉絡腮胡,白里透紅的肌膚看來健康而有光澤,從他壯碩而不顯胖的身材看來,應該是經常運動、愛好大自然那種人,珊琪的腦子里迅速整理出一個念頭︰他應該是喬伊的教練。另一名較年輕的白人,頂著一頭金發,有著藍色的眼珠子,給人一種很不真實的感覺;仿佛洋女圭女圭似的。他的臉形稍微瘦削,有著俊挺的鷹鉤鼻,薄唇緊抿著,給人一種城府極深的感覺。另一個人是打扮成阿拉伯人,全身包得密不通風的喬伊,不過百密一疏的是,他裙擺下隱約可見到一雙黑白相間的氣墊式球鞋,而非阿拉伯人慣穿的涼鞋。
看到這一幕,珊琪忍不住掩嘴輕笑。看來她的獵物已在囊中,事不宜遲,她得趕快按下快門才行。
就在要拍照的一剎那,她發現好像哪里不對勁。對了!就是他的阿拉伯裝,把他整張臉遮去大半,加上他戴了副太陽眼鏡——她拍什麼啊?沒有臉入鏡,任誰也不會相信那是喬伊。她得想辦法弄下他頭上那條白頭巾。于是她耐心地等著,看他會不會自己拿下來。
那群人似乎在等著車子,邊看手表邊用洋文嘰哩呱啦地聊了起來。
「安娜,你馬上叫司機把車子開過來。」一名男子用不太標準的英文說著,他的體格看起來像名保鏢。
「你可以把衣服月兌下來了,這衣服讓你看起來像個塌掉的帳棚。」那名酷似教練的外國人轉向喬伊,語帶戲謔道。
珊琪得趕快捂住嘴巴,才沒讓自己大笑出來。
這名教練形容得真是入木三分。
「我覺得很好呀!」喬伊終于開了「金口」,他的聲音略微低沉。「我倒覺得自己像個愛斯基摩人。」他幽默地和教練抬杠。
珊琪原以為他會按教練的話,把那身阿拉伯裝月兌掉。這下子又要失望了,她得再想想別的辦法才行。
忽然一聲刺耳的煞車聲音直搗腦門,珊琪從高處往下一看。不得了!接喬伊的車子來了,更可怕的是︰一群記者似乎發現了開車的那名女的,正 哩啪啦地朝這方向奔來。
眼見那群人就要離去,她不能就讓這好不容易得來的機會白白跑掉,于是她挪動身子匐匐前進,希望能在最近距離捕捉到喬伊的鏡頭,就在此時,她覺得衣服像被什麼勾住一樣,回頭一看,發現是一根干枯的樹枝。
她忽然靈機一動,反手折下一根樹枝。
她為這個看似愚笨的計謀而洋洋得意著。
趁著幾人在交談,沒注意到四周動靜的時候,她一手緊握相機,另一手抓著樹枝,慢慢伸向喬伊的頭巾——
她試圖撩開他的頭巾,好拍個清楚。
就在這千分之一秒之間,喬伊似乎感覺到臉上的搔癢,便隨手摘下了墨鏡,想看清楚是否有什麼東西在他耳際。
他一抬頭就看到了在他左後方不到一公尺距離、趴在圍牆頂的珊琪。
兩人四目相對。
那雙碧綠色的眼眸……令珊琪感到一陣強烈的震撼,就在同時,她忘了穩住身體的重心, 哩啪啦滾下去……
「砰……」一聲,她落在草地上,雖然沒什麼大礙,但還是摔得眼冒金星。
當她抬起頭時,草地上四個男人的目光完全集中在她身上,個個皆驚訝不已,尤其是喬伊,他除了驚訝之外還帶著看好戲的表情。
這實在是太糗了,這大概是珊琪這輩子做過最丟臉的事,她發現那根樹枝還緊握在她手上,她臉一紅,馬上扔掉了,下一秒,她迅速拿起相機朝著尚對著她發呆的喬伊,按下快門,所有動作在兩秒鐘之內完成。
在她拍完照後,所有的人才像被人打醒,開始有了反應。「你在干麼?不準拍照!」那名中國人一個箭步走過來,想搶她的相機。
「等等。」喬伊忽然阻止他,並向珊琪伸出了手。
珊琪只覺得那手好大好有力。他一下子便將珊琪拉起,像是提起一件行李,等他一放手,害珊琪摔個大跤。
「你沒受傷吧!」他的口氣無比溫柔,像是秋日里的暖陽,令珊琪無法抗拒,她心中不禁微微一動。
她用微笑代替回答。
接著喬伊細心地為她拿下糾結在發上的干草,綻開和煦的笑臉,輕聲道︰「我可以留作紀念嗎?」
他揚揚手中的稻草。珊琪的心田像打翻了蜜糖的罐子,甜甜地漫了開來。
喬伊促狹地向她眨一下眼,那神態,就像一個鄰家的大男孩,讓她備感親切。
珊琪才正打算開口,花園外的一群記者已由遠而近的涌來,那名開車的女子火速跑了過來,大聲地通知他們快離開。珊琪還來不及向喬伊說話,其他人立刻一擁而上,將他架到門外。
「喬伊!喬伊……」珊琪急得大叫,卻被那名高大的中國人擋住。
不消片刻,全部攝影記者已擁進花園來了,珊琪為免多事,連忙閃到一邊,從人群中鑽了出來,結束了這次緊張刺激的追逐戰。
她的臉上露出了神秘的笑容。因為,除了拍到獨家的照片外,剛才躲在牆上時,她還偷听到他們下塌的飯店及房號——
麗華酒店五○四室。
這可是「特特特」大獨家,看來她的主任可要笑歪臉了。
現在,她得趕快拿照片去沖洗,希望洗出來的效果令人滿意。
晚上七點鐘。
珊琪帶著沖洗好的相片來到報社,同時簡單地整理出一篇消息稿。
當她把照片放在主任桌上時,立刻引起了轟動,所有同版面的記者全擠在桌旁,紛紛搶著要欣賞。
「天哪!他就是喬伊?一個棒球選手打扮成這副模樣?」這句話馬上引起哄堂大笑。
不過笑得最開心的莫過于谷主任。
「杰出!杰出!實在太杰出了!」他排開眾人,走向珊琪,大力地拍向她的肩膀,並握住她的手激動地搖晃著。「如果台灣有普立茲獎,你會是那名杰出的得獎者——世界上最優秀的攝影記者。哈哈!」谷主任已經樂昏頭了。
「主——主任,」珊琪試圖讓他清醒些。「我是文字記者,不是攝影記者!」
「好的新聞就是好的新聞!文字和攝影哪有差別!」主任放大嗓門道。「攝影和文字都是一樣的。能拍到一名穿著阿拉伯裝的棒球選手照片,它本身就是一條好的新聞。」
「對了!主任,你等著,我的專訪就快弄到手了,我有第一手的線索,現在只要再加緊追蹤就行了。」珊琪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