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到底怎麼回事?」沈羽菁望著玉佩,眼神又開始迷惘,呢喃︰「為什麼這一對玉會分開?又為什麼會有這像血一般的顏色?這真的是血嗎?」
她伸出縴指撫模自己找到的那塊龍玉,鮮紅色的血正好染上龍的眼楮,仿佛在記憶一段不得遺忘的生命軌跡,即使歷經了數千年仍舊鮮明。
到底為什麼她會作夢,而夢境中出現的人真的是歷史上存在的人?那個少年真的是這一對玉佩原來的擁有者?果真如此的話,究竟又發生了什麼事讓這一對玉分開?
葉競宇順著她的目光,凝望著她手中的玉佩,深邃迷惘的黑亮瞳仁緩緩轉回自己所擁有的鳳玉。
她的疑惑正是他想問的。究竟在久遠以前,這一對玉的主人發生了什麼事,竟足以深刻到至今仍舊影響他們?
而又為什麼是他們?
他伸出厚實的大手,輕輕地覆蓋在她撫模玉佩的縴縴玉手上,兩只手彼此相疊著,傳遞著無聲、只有他們明了的語言;在這廣大的茫茫人海中,只有他們了解彼此的心情……
她抬起眼眸望著他,四目相對,在對方眼中看見了自己的身影,像是盼望了千年,只為了這一刻,終于又見到了彼此。
「你相信嗎?我覺得我好像認識你很久了,從第一眼見到你,我就這麼覺得。」
他輕撫她的臉頰,迷惑的眼神像傳來了一種不可言喻的情意,在同時間也感染了她的內心。
她握住他的手,距離拉近再拉近,以著輕柔的聲音低語︰「也許我們本來就認識,在很久很久以前。」
不知道是誰先開始的,也或許是兩人共同的渴望,眾目睽睽下,他們接吻了。
四片唇瓣急迫地吸吮著對方的氣息,熱切的熱情像一團旺盛焚燒的火焰,一發不可收拾,周遭的聲音已不復存在,只留下對方想念的眼淚。
我好想見到你,好想……沈羽菁無法克制自己的淚水,在他環繞的強健臂膀與綿密的激吻中,感受到彷佛劃穿心髒的痛楚,像是已經失去許久的記憶又重新回到她腦海……
葉競宇吻著她紅女敕的嘴唇,吮著她滴落的淚水,胸口悶痛得仿佛無法呼吸,與她的臉頰摩挲,溫熱的氣息與他的呼息一起糾纏,引來了蟄伏記憶深處的悲傷,他不能再失去她,不能……
桌上的一對玉佩緩緩閃動著血色光芒,忽明忽暗,就像在訴說著一段被歷史洪流遺忘的淒涼故事……
第六章
鮑元前七百八十六年
滎國與湣柄的聯姻之日愈來愈逼近;為了籌備婚禮,滎國後宮上上下下忙碌著。滎公最疼愛的小郡主要嫁人,陪嫁當然不可少。
黃金、彩緞、金鐏、漆盤……還得挑選適量的男奴女婢陪著郡主遠嫁湣柄。滎姬之母,也就是滎公的正夫人,笑吟吟地幫愛女準備豐厚的嫁妝。然而滎姬目睹周遭喜氣洋洋的景象,卻像個局外人似,始終不發一語,沉默地獨自在寢室彈琴。
大喜之日逐漸逼近,她的心情也越發沉重;表面上她彷佛毫不在意,認命接受兩國聯姻的命運,嫁給不曾謀面的男子,但她內心卻一天比一天積累更深的悲愴。她不過是個傀儡,絲毫不能自主自己的人生,甚至比一只關在籠中的鳥兒更淒慘,連翅膀都沒有,想飛也飛不走……
窗外,初雪緩緩飄落,隔著竹簾,她望見孤身佇立在窗邊的豐,而他,也正望著她。
她停下,琴聲也隨之停止,四周彌漫著靜謐的氛圍。
「飄,下雪了……」她輕聲說,眼神緲遠,仿佛正望向天地的最深處。
無窮無盡的大地正逐漸被雪覆蓋,不久,滎國也將迎接冬的來臨;轉眼過去,初春一到,就是她離開滎國遠嫁湣柄之日了。
豐同樣懷抱感傷。
他痛恨下雪的日子,雪令他憶起仇恨,憶起自己失去的一切、自己悲慘的命運,那一切,他曾以為自己能夠忘卻的記憶……
「郡主……」
他更靠近窗邊,滎姬听見他的呼喚,也靠向窗欞,從他臉上慎重的神情,意識到此事的重要性。
他想對她說什麼?滎姬不由得暗自揣測他的心意。
豐摘下自己始終不離身的串飾交給滎姬,後者伸手接住,放置掌心仔細觀看,這串飾由二十多粒瑪瑙珠、精媒石、青料管組成,下接一對玉佩,一為鳳、一為龍,雕刻得栩栩如生。
「這是我娘留下的遺物。」他的口氣平淡,俊秀的面容上卻浮現一層憶往的哀愁。
滎姬望著手中精致的玉飾,泛著脂狀光澤,晶瑩無瑕,雕工精致細膩,這絕非尋常人家能擁有的,應該是出自公侯貴族之家。
他不過是名舞者,怎會有如此珍貴的寶物?
「我原是堯國公子,因為戰敗失去國土,流落民間……」
豐簡略地描述自己的遭遇,滎姬雖然驚訝,卻沒有太多懷疑。早在初見面時,她已從他身上感受到一股不同于尋常人家的尊貴氣勢,仿佛與生俱來,而她手上這串質地精美的玉器更是價值不菲,絕非一般老百姓能擁有,如今听他說明,她反倒豁然開朗。
原來她在他身上看到的悲傷身影,正是亡國的哀慟。
「你扮成女裝就是為逃離仇人的迫害?」滎姬柔聲詢問。
豐頷首,內心則感激她的信任,竟然完全接納他,絲毫不猶豫。
「你現在還想報仇?」她的聲音略微顫抖,無法想像豐雙手染血的畫面。
他握住她縴細的小手,猛然拔下那塊龍玉,而後將掛有鳳玉的串飾細心地包裹在她的手掌心。
「飄……」她不明所以,只能愣愣凝望著他,想從那雙深邃的眼眸中讀出復雜的含意。
他的手始終握緊她的。
「你說要我趁機逃跑,你呢?你不想逃嗎?」從她日漸失去笑容的臉上,他已明白她內心的憂愁。
「我……」
「郡主,和我一起逃吧。」
他更用力地握緊她的手,俊臉上寫滿了迫切與渴望;他多麼想帶她遠走天涯,遠離這囚禁她的牢籠。
是滎姬給了他對生命新的憧憬,能否復國已經不重要,他只想帶她走,只想跟她廝守,她才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切。
他要擺月兌烙印在身上的宿命,不想讓仇恨的種子繼續在心中滋生扎根︰他想要一個新的人生,滎姬不也一樣?
逃?滎姬眼眸黯淡,這念頭在她心頭纏繞不止千次、萬次,但她從來沒勇氣付諸實行。
她身上所背負的不止她一條命,是滎國千千萬萬的人民,她不能為一己之私忘卻自己的責任。
她不能走……
「我不能……」
她顫抖著嘴唇,眼角泛淚。不能如自己所願,不能做自己想要的選擇,這比掠奪她的性命更痛苦,但偏偏她的處境卻逼得她沒有其它條路可走。
他還是敵不過滎國人民在她心中的地位……
豐雖失望,卻不意外她的回答,他所認識的滎姬絕不會為了私心枉顧人命,只是她的善良卻將留給他永遠的遺憾。
「這我不能收……」
滎姬悲傷地望著他,張開自己的柔荑,掌心放著他交給她的美玉,他的心意她心領,但這無法改變任何事。
豐沒有收回,他的眼神更為堅定。
「留著,終有一天,我會回到你身邊取回它。」
他必須走,不能繼續留在滎國,不能繼續守在她身旁,至少就讓這塊玉代替他留在她身邊守護她。
眼淚緩緩從滎姬嬌美的容顏落下,她意識到自己必須與他分開了,就在明年春天,遠離滎國,也遠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