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耿懷元絕少會記得病人的名字,除非是很熟的患者,但是……他對她上回的表現印象深刻,竟不自覺記下她的名字。
他笑著想過去打聲招呼,卻見到凌子韻拿起一個鑰匙圈,端詳好一會,隨即放進自己的口袋里……他的腳步在瞬間猶疑了。
也許她不似他想像中單純……他該怎麼做?
如果他不認識她,他也許可以撒手不管,但,即使僅有一面之緣,他並不希望看她錯下去。
雹懷元迅速邁開腳步,朝她走近。
就當他多管閑事吧,他不想看到一名僅十七歲的少女從此被烙上壞胚子的記號。
「嗨。」
凌子韻轉過頭,瞧見一張年輕俊秀的臉龐,眸里帶著溫柔的笑意。
「你是誰?」她納悶地問道,她不記得見過他。
「你忘了嗎?」耿懷元笑咪咪地指著自己,朝她眨眼楮,「巧克力好不好吃?」
巧克力?凌子韻皺起眉頭思索,驀地想起︰「你是那個……庸醫?」
庸醫?
「不是,我是耳鼻喉科醫生。」耿懷元無奈地糾正她。
原來是他。耿懷元沒穿白袍,換穿一身休閑輕便的服飾,凌子韻一時沒認出他。
「喔,你好,拜拜。」她睨他一眼,沒打算跟他繼續攀談下去,敷衍地打聲招呼後,她已經想離開了。
「等等,」真是!生平頭一遭被女人冷落……耿懷元趕緊拉住她,一手伸進她的裙子口袋里拿出鑰匙圈,「你沒帶錢嗎?我幫你付好了。」
他做什麼要幫她付錢?凌子韻突然懂了,他把她當成小偷!
「等我一下,我付完錢再拿給你。」他叮嚀她一聲,往櫃台走。
真可惡!她哪一點看起來像小偷?太污辱人了……要她等他?腦筋有問題!
哼!凌子韻哼口氣,氣呼呼地走人。
瞥到她走下樓準備離去,耿懷元接過零錢、發票,小跑步追上她。
「喏,你的東西。」他把鑰匙圈遞給她。
凌子韻瞅著他帶笑的臉,猛地吐一句︰「我不要!」
「為什麼?」他好奇地問道︰「如果你不要,為什麼剛剛……」
「關你什麼事?!你又不是我的誰,憑什麼管我!」她朝他扮個鬼臉,徑自往前走。
真有個性。耿懷元瞧見路旁的蛋糕店,突然有個主意。
「唉,高中女生,」他叫住她,「肚子餓不餓?想不想吃點東西?」
凌子韻停下腳步、回頭,她的確有點餓。
他指著蛋糕店,笑得頗燦爛,「我知道那家店的提拉米蘇味道不錯,要不要嘗嘗?我請客。」
草萄慕斯、巧克力慕斯、橘子蛋糕、酒香蛋糕、洋梨派、法式隻果派、提拉米蘇、女乃油布丁、餡餅、巧克力煎餅……耿懷元瞧著桌上滿滿的蛋糕、甜點,傻了。她真的可以全部吃完?
凌子韻埋頭猛吃,大口大口揮霍松軟的烘烤蛋糕。莫名其妙被當成小偷,她正想發泄一下怒氣,眼前的凱子想充當好人,她也不打算客氣,狠狠敲他一頓。
也許他不該小看她……耿懷元輕啜口咖啡,像這種店通常都不接受刷卡,幸好他今天特地多帶了些現金,否則可能真得淪落下海洗碗抵賬了。
「你是不是早餐、中餐都沒吃?」他調侃一句,試著打開話題。
凌子韻沒理他,開始解決隻果派。
「女孩子不都怕胖,你還吃這麼多?」他揶揄,目光迅速打量她全身,忽然覺得自己說錯話。她太瘦了,該多吃一點……
洋梨派兩三口吃完,凌子韻準備進攻兩盤慕斯。
「別吃太快,我可沒錢再送你進醫院。」他開玩笑地說,卻依舊唱獨角戲,凌子韻根本不說話,只顧著吃,目前只剩下女乃油布丁、巧克力煎餅。
也許她打算一吃完就把他給甩了……耿懷元長到這麼大,還是頭一遭受到女性如此冷淡的對待。真有趣的女孩,他的唇角不禁揚起濃濃的笑意。
「你的身體還好嗎?現在還痛不痛?」想起凌子韻上次來問診的原因,他關心地問道。
湯匙停在半空兩秒,凌子韻抬起眸,望見他臉上關懷的神說淡淡地回答︰「早就停了。」然後,繼續吃。
「呃……」耿懷元尷尬地紅臉,對喔,距離她上回到他診所已經過了兩個星期,再怎麼說也不該還有……
呼!好飽……凌子韻將湯匙放到餐盤上,喝了口果汁,懶懶地睇著耿懷元。
「吃飽了?」耿懷元眯著眼笑問。
凌子韻點個頭,不想花力氣開口說話。
「滿足了?」他再問一句。
她再點個頭,眼皮好重……果然不該吃太多,血液都跑到胃里幫助消化了,腦袋空空……
「好,那听我說一句話。」他難得地繃緊臉,正經地說︰「以後別再做那種事。」
哪種事?
「什麼事啊?」她斜眼睨他,不是很懂。
「你知道我的意思。」他很嚴肅地凝視她。
凌子韻想了想,「你是說我偷東西?」火氣驀地又冒上心頭。可惡的臭老頭!她到底哪一點看起來像偷東西?!
雹懷元不喜歡她說話的態度,那樣漫不經心、無所謂的模樣,仿佛他的插手只是多管閑事。
「你好像不太在意自己偷竊?」他沉下臉,目光眨也不眨緊盯著她,試著想從她清秀的臉上找出愧疚的表情。
凌子韻忍住氣。這些自以為是的大人,難道從來不問清楚真相就亂扣人帽子、安罪名嗎?
「我不在意。」她挑釁地回道,靈秀的黑瞳直望向他,沒有退卻的意思。
「你知道被抓到會有什麼下場?」
「知道,最多被送進警察局吧。」
「你知道被送進警察局會有什麼後果?」
「知道,留下案底,叫老師或爸媽來保我吧。」
丙然還是個小孩,全然是自暴自棄的口吻……耿懷元嘆口氣,「我知道你這個年齡的小孩都會想一些方法吸引大人的注意力,你以為偷竊可以博取爸媽或老師的關心,但那不是正確的做法,你應該努力充實自己,好好念書,你爸媽一定會以你為傲……」
「別說了,我不想听。」凌子韻厭煩地起身,拿起書包就走人。
老天爺!又是那一套。為什麼每個大人開口閉口都是同樣的話?難道就不能有創意一點?她都會背了!也許哪天該交換一份,讓那些大人們听听小孩子的訓話。
「凌子韻,我剛才說的……」耿懷元快步跟上她,拉住她的手,希望她明白他剛剛說的一番話是出于好意。
「放開!」她攢緊眉,將他的手甩開,「我最討厭像你這種食古不化的LKK,就只會大放厥詞!你根本就不了解我們在想什麼!你把高中女生當什麼?如果不是因為你請客,我才懶得听你說教。講半天其實你根本就想騙我跟你上床!以為高中生就沒腦子、就好騙、會乖乖跟你走?你做夢!」她朝他吐舌頭,「大色鬼!」
說完,娉婷的身影迅速離開現場。
大色鬼?他?唉,有沒有搞錯?他連她的一根小指頭都沒踫到,竟說他大色鬼!還什麼想騙她上床,真莫名其妙!
周遭看好戲的路人都朝他指指點點,甚至投以曖昧的眼光,大概真把他當成找高中女生下手的下山爛嫖客……耿懷元沒好氣地邁步離開。
好心沒好報,難怪人家說三年一個代溝,他是不知死活才會想橫越大海溝,自找苦吃!
※※※
鎖好車子,耿懷元手提幾個購物袋,郁悶地走進立雲大廈的地下電梯。都怪那個高中女生,破壞他一整天的好心情。
以後再也不日行一善了。怪只怪現在的家庭教育太失敗、學校教育太腐敗、社會教育太衰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