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雲在稍稍喘過一口氣之後,抬頭看見華箏沉靜的容顏,不禁感到訝異。像她這般身弱多病的女子,不知惹來多少人同情憐憫的目光,唯獨華姑娘所表現出來的訊息不同于以往她所接觸到的人。
她早發覺華姑娘是個不尋常的人,不然哥哥絕對不可能帶她回家來。
必雲在深吸了幾口氣,讓身體稍稍恢復之後,幽幽地開口,「我知道哥哥最近掙錢掙得勤快,每天又要四處奔波為我覓尋良醫,哥哥的辛苦我這個無能的妹妹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我欠哥哥太多了,絕對不是一個「謝」字可了的。」
華箏因為關雲的拘謹而感到好玩,她從沒見過一個妹妹對自己的哥哥如此見外,甚至還說出愧疚的話,這種兄妹關系還真讓她開了眼界。
「今日若換作是他,你難道就不會為哥哥而奔波勞碌嗎?」
「我會,當然會。」關雲立刻認真的回答,而且表情充滿了執著。
「這不就得了?」華箏早料到關雲一定會這麼說,她輕笑的搭著關雲的肩,用力一握。「關震對你,就如同你待關震一樣,相信你是最能了解那種願意付出而不求回報的心理的,所以你就別想太多了,我相信關震這麼做,絕對不是想要得到你的愧疚,而是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夠健健康康的與他生活在一塊才是。你應該堅強起來,千萬不可輕易被病魔打倒,否則別說你只會口頭上講「虧欠」而已,恐怕連關震這些日子以來所努力的一切全都會付之一炬了,懂嗎?」
華箏簡單的一席話直接打入了她的心坎里,踫觸到她最不願面對的現實窘境,讓她不得不對華箏的觀察入微另眼相看。
是的,她確實是甘願為哥哥付出一切,而且毫無怨尤,相信哥哥一定也是這麼想才是,所以她不該再自怨自憐地將自己化身為悲劇女主角;能夠擁有一個疼她的哥哥,她應該是幸褔的人,而不是苦命兒。
她圓圓的杏眼漸漸露出笑意,心想,看來大哥的幸褔應該就在不遠的前方了。
「謝謝你,華姑娘。」
◆◆◆
寧靜的夜里,寂寥的星空,屋外蛙蟲的叫聲正在草叢里合奏著,屋內的呼吸聲卻孱弱得幾乎听不見。
華箏躺在草席上凝望頭頂的屋梁,清楚的意識讓她絲毫沒有睡意,只是這麼的盯著黑暗的一方,伴隨著一旁的關雲入眠。
她小臉微偏的看著關雲沉靜的睡顏,蒼白的臉色讓人感到不安,仿佛一座毫無生命力的冰雕,她幾次都必須湊近自己的食指感覺到關雲的呼吸後,才能放心。
一個女孩生得如此慧黠伶俐,無奈卻因為病魔纏身而逐漸失去活力,讓人不禁感嘆世事無常,惋惜正值花樣年華的女孩就這麼一步一步走向死亡之路。
看著關雲病痛的模樣,不禁也想起自己的母親,印象中母親也是因為久病不愈,才會香消玉殞,撒手人間。
想想當年她不過才十歲,就必須強迫自己接受生離死別的殘酷現實,縱然她心中有恨,卻地無從怨起,一切只能感嘆造化弄人,而她也將憤恨轉換為永生的力量,表達自己不服的心聲。
華箏在心底輕嘆了一聲,望向窗外的月光,一個念頭陡然涌進腦海。
她以肘撐起了上半身,悄悄的翻身下床後,走到門邊打開木門,听見厚實的木門發出「咿呀」的聲響,她立刻屏息不敢有任何動作,直到確定沒驚動到關雲,才躡手躡腳地走出房門,將門給輕輕掩上。
華箏走出房間,往屋子前院的方向踱去,人還沒踏出門檻,驀地瞧見銀月底下有一個身影正杵在籬笆外仰頭沉思,那人不是別人,正是與她相處過數日的關震。
必震敏銳的察覺到他人注視的目光,緩緩的低下頭往目光的方向望去,先是露出訝異的表情,隨即又揚起笑容。
「雲兒睡了?」
華箏凝視他好一會兒,淡漠的跨出門檻。
「是的。」關震揚眉,「她睡得可安穩?」
「嗯,她睡得很沉,唇畔還隱約掛著笑意。」
「是嗎?」他可以想像雲兒甜美的睡容,自己也不禁輕笑起來,「看來雲兒作了一個甜美的夢。」
華箏看著他的笑容,感覺得到他對關雲的疼愛與關心相當真切,幾乎是用盡了所有心力呵護關雲的生命;偏偏天不從人願,讓他這個做哥哥的無力面對殘酷的事實,無法力挽狂瀾。
必震在她的陪伴下,有史以來第一次感受到所謂「幸福」的感覺,因為他一生中最愛的兩個女人全都在他身側,沒有受到任何痛苦與威脅。
「瞧,今晚的月亮多麼明亮,星光也格外耀眼,就像是在一塊黑布上撒落璀璨的珍珠一樣,將黑幕布置得美輪美奐。」他神態悠然的仰望星空,眉宇卻是不由自主的緊擰著,仿佛現在的安逸只不過是暴風雨前的寧靜,讓他必須時時刻刻提著一顆心,永遠無法松懈自己的心情。
華箏听著他的形容,信步來到他身旁,與他齊肩而立,仰望美麗的星空。
她已經數不清自己有多久沒有這樣怡然的仰頭觀月,過往的歲月她幾乎都處在孤獨與黑暗之中,鎮日緊繃著自己的心與所有人接觸,她幾乎忘卻了享受寧靜的樂趣,也忘了該如何放松自己的身體。
這原先就不屬于她的生活,無奈她卻選擇了這條路,華箏心里悵然,明麗的眸子在月光下顯得有些黯然失色。
必震注意到她的安靜,卻不知她的腦子是否也與他一樣,正為著某件事情而煩惱不已?
「在想什麼?」他微笑的開口,雖然明知道她絕對不可能告訴他真正的答案。
華箏的目光從盈月上頭移到他臉上,神情淡然地說︰「沒什麼,空白一片。」
必震輕笑出聲,他早料到她會敷衍帶過,「是嗎?能夠偶爾擁有空白一片的思緒,也是一種幸福。」
「喔?」華箏很少看見他認真的模樣,雖然他的笑容不變,感覺上卻多了一股成熟的味道。「那你呢?你在想些什麼?」
「我在想雲兒,因為雲兒是我生命的全部,我心里唯一的牽掛。」
看著他俊逸的輪廓,華箏感覺得到他話語中的濃烈情感,「看得出來你很在乎她。」
「是的,我甚至願意用我的生命換取她的健康,只要前輩肯伸出援手,幫我醫好雲兒的病癥。」
「前輩?」華箏疑惑地蹙起秀眉,不解地問︰「誰是前輩?」
必震對于這個問題感到有點汗顏,他低頭苦笑幾聲,「我不知道前輩的尊名,只曉得前輩長年隱居深山之中,若想求見,得先拿到雪山靈芝再議。」
「雪山靈芝?」華箏訝異的睜圓了眸子,腦子里浮現一號人物,「你口中的人,難不成是江湖盛傳的「白眉神醫」?」
必震怔愣的看著她;想不到她竟然也知道前輩的別號。「你也听說過白眉神醫的事?」
「先回答我,你為什麼要找他?他有允諾要幫你醫治關雲嗎?」華箏急忙追問。
必震雖然對華箏突然轉變的態度感到疑惑,不過他沒多問,只是從容的回答她的問題,「不,沒有,前輩沒有答應,因為我還沒有與前輩見過面。」
「那你怎麼確信他會答應醫治關雲呢?」
「听說前輩喜好雪山靈芝,然而雪山靈芝卻是稀有珍品,得來不易,這世間除了皇室貴族嘗過它的美味之外,一般百姓很難買得起這麼珍貴的藥材。所以我相信只要將此珍品送給前輩當見面禮,他一定會被我的誠意所打動,為我妹妹醫治病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