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步出中正機場,凌雪臉上不覺泛起了淺淺的笑容。謝天謝地,她總算回來了。
之前的偷閑不知羨煞多少同事,可是事實上短短的五天卻累慘了她。
她是報社的廣告AE,名稱好听,說穿了,也不過就是業務員,為報紙拉廣告的。
不過可千萬別因為她是業務員就對她輕忽怠慢,芸芸眾生有一份十五元、十元甚或五元的便宜報紙可看,他們這些廣告業務絕對是功不可沒。
她的工作和其他多數人一樣,有固定上下班時間,不過那只是表面上,業務員根本沒有私人時間,真的是賣命,不只是賣勞力。隨時機動準備,電話一通,她就得隨傳隨到。哪一天手機不通,還會被罵得狗血淋頭。天知道,手機不通怪電訊業者、怪手機業者,再怎麼樣,也怪不到她這個廣告業務頭上來呀;可是客戶才不管,總之找不到她,她就該被千刀萬剮,即使是她放年假的私人時間。
所以這次她狠了心向公司請了一星期年假,出國去也;才不會讓那些有錢的豬頭自以為是大爺,三天兩頭破壞她的清靜。只是她也許是和豬頭相處久了,自己也變呆了,一向「見光死」的她,竟然安排了以熱情陽光著稱的侖里島度假。一到那兒她就後悔了,每天戴副太陽眼鏡躲在傘下看人,看其他人開開心心的高興模樣。
看了四天之後,她終于決定自己受夠了,于是將原本為七天的假期硬是縮短為五天,打道回府。回國了,還有兩天清閑時間,反正大家都以為她們在國外度假。
站在機場外,地想著自己或許該到黃盛陽那走一趟,告訴他她回來了。
黃盛陽是她的未婚夫,熱情上進的好青年,她的大學同學,兩人交往至今也已有四年的光景。沒有太多的感覺,淡淡的;不過那樣才好,細水才能長流。她想著,決定到黃盛陽的住處。她沒有先打電話知會他,打算給他一個驚喜。
坐上計程車,她將黃盛陽住處的地址告訴了司機。
到了目的地,司機細心地為她取下行李。付了車費,她將行李留在管理室,反正一會兒就離開,沒必要搬來搬去。
跨進電梯,她有些好笑地看著手中給他的禮物。他總自認浪漫,看到她送的禮物大概會昏倒。
按了電鈴,她隨即听見屋內傳來聲響,那表示他在。她臉上立刻堆滿了笑,將手中禮物舉得高高的,在門大開的那一刻,她喊道︰「Surprise……」口中的話語與臉上的笑容全都在看見他背後的女子時凝住。
黃盛陽只在腰間圍了條浴巾,那名女子則是穿著他的浴袍──她送給他的浴袍。
兩個人發梢都滴著水珠。
他臉上有著錯愕與狼狽,她卻突然覺得有些滑稽,結果那個surprise是他給她的。
「小雪……」黃盛陽吶吶地開口,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又看了他身後的女子一眼,她再舉起手讓他看見自己子中的東西。「這是蝦餅,岑里島的名產,我不知道該送你什麼,听人家說這很好吃,就買了。」
他接下,好半晌說不出話。
「你不是……不是要在那兒待七天的嗎?」他總算得以說出完整句子,卻仍是悶著聲,好像不敢放聲與她說話。
回來捉奸啊。她發現自己心中竟然只覺得有趣,不過她沒笑出來,也沒將心中的話說出口,那太不給他面子。所以她只搖搖頭回答︰「提早回來。」
「哦。」他再次辭窮。
「我走了,拜。」她擺擺手,朝電梯走去。
「小雪。」他也不管自己是露兩點的上空,腰間浴巾隨時有滑落的可能,硬是跨出大門一把抓住她的手。「別走,進來,我們談一談。」
她怪異地看了他一眼,又瞥了門內幽怨地看著自己的女子一眼,道︰「不,我不進去了,不打擾你們。」
「我……我和她……」他也回頭瞧了一眼。「我只是一時糊涂。」他壓低了聲音,像是怕被屋里的人听見。
她想了一下,對他道︰「去穿衣服,我在巷口那家咖啡屋等你。」也沒等他回答,她伸手按了電梯的鈕,搭著電梯下樓去。
他的動作很快,她還沒點好東西他就到了。
「薄荷茶。」她瞥了他一眼,對侍者道。她一向喜歡薄荷的感覺,涼涼的。
撐起下巴看著他,她突然發現自己似乎有些明白他為何無法觸動自己,他太過陽光了。她早就說過,自己是「見光死」。雪怕太陽,他卻是陽光,而且還是「盛陽」,與他太過接近,自己會融化的。
坐了許久始終不見她開口,他原本就不安的心,更慌了。
又等了會兒,她依然沒有任何反應,她不慍不火、毫不在意的態度終于惹火了他,他沖動地月兌口而出︰「你不能怪我,我會和她在一起,是因為你不給我,四年了,我是男人,我有我的……」話出口他才明白自己的愚蠢。他是來挽回她,不是來指責她的,而且他也沒那個立場,所以立刻地,他又吶吶地補了幾句︰「我愛你,如果你早些給我,就不會發生這件事,其實……其實我要的,是你。」
凌雪不覺嘆了口氣。交往了四年,說她完全不在意,那是騙人的。可是說實話,當大門打開,看到門內光景的那一刻,她並沒有太多的意外,也之所以事後的現在,她沒有太大的反彈。
他有她父親的影子,這樣的男人有外遇,一點也不令人驚訝。
「你說話呀!」他心急地催促道。
「給你,你會更愛我嗎?你房里的女孩給你了吧?那麼,你愛她嗎?你愛她多,還是愛我多?」她淡淡地問著,一點地不後悔自己沒早些用性來綁住他。她早就知道性不可能綁住任何人,你能給,別人不能給嗎?對于那些以為獻身就能留住男人心的女人,她只能奉送一倔「蠢」字。
有則新聞說,研究發現,花心有外遇的人是因為其基因的問題。她覺得可笑,此時卻不禁相信了幾分。面前的男人就是好例子。如果他真知自己所說的那般愛著她,怎麼能夠與那名女孩發生關系?如果他愛那個女孩勝于自己,又怎麼能望而里之地來找她要性?她想,或許連他自己他不明白吧?因為他的基因有問題……哼哼,很好笑。
她說得他啞口無言,可是隨即他又心火頓生。
「你總是這樣,什麼都不在乎!你也不懂愛人,對任何人任何事你都是這樣的毫不在意,就連發現我和人上床你都可以這樣的雲淡風輕!」
「我的雲淡風輕,不正是最初吸引你的地方嗎?」她仍是帶著淺淺的笑。
「我……」他頓時又接不上話來。
她點的薄荷茶送上未了,她沒有為自己斟茶,而是從皮夾中抽出了紙鈔置于桌「你並不若自己所說的那樣愛我,或者該說,你愛的自始至終就不是我,而是你自己編織出的假象。我們就到此為止了,好好對待那個女孩,畢竟,她給了你你要的不是?」她不甚在意地說著,將手上的戒指取了下來,置于他面前的桌上。看到自己面前的茶她又補了一句︰「我走了,那壺薄荷茶就算是請你的。」
她站起身向外走去,心中明白他不會喝那壺茶。他一向不愛薄荷,不是不愛薄荷的氣味,而是他曾看過報導──薄荷有損男性雄風。
步出室外,她為自己戴上了太陽眼鏡,發現自己的唇嘲諷地揚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