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下眼,隱藏心中的刺疼,從他表情便知他已知情,但他還是……裝作沒事一般。
「我想事情入了神,不知道天已黑。」
他笑道︰「是什麼事讓你想到入神呢?看樣子你一定沒煮飯,我們要不要到外面吃呢?」
她抓緊身側的衣服,然後松開。「不用,我去弄個菜,一下就好了。」轉身便走進了房。
看著她忙碌的背影,他臉上的微笑立刻消失,一邊拉扯著領帶,一邊走進臥室,當他看到梳妝台上的餅干盒子,全身再度僵直。
他沒有走過去翻看,只是轉個方向打開衣櫃拿出干淨的衣物,走進浴室淋浴。
水兜頭沖下,但心中的絕望也愈來愈強烈,掄拳重重地擊向牆壁,一下又一下地擊著,任那痛楚蓋過全身,只盼可以消除心中那份強烈得想毀掉一切的。
當王茗菲听到異響時,嚇了——跳,不留神地讓手上的菜刀在她指頭上劃了一刀,紅色的鮮血立刻冒出,可顧不得指上的傷口,她立刻奔進房間,想知道出了什麼事?
站在浴室外面,听到里面傳采的低咆和捶牆聲,那每一擊都像擊在她心上,令她難以呼吸,伸手捂住唇,卻聞到了血腥味,低頭凝視那不斷冒出血珠的傷口,淚水滑下,朦朧地望著那道緊閉的門,听著那不
會在她面前發作的情緒,慢慢地將手指含住,將所有哭喊和著血吞回去,轉過身離開。
一切——都已無法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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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桌上,兩人安靜地用著餐,除了手上有各自的包扎,表情平靜得彷佛沒有任何異樣。
今晚的晚餐是大失敗,牛排煎太久,老的難以切割、咀嚼,王茗菲飲了一口紅酒,將口中的肉塊沖咽下去,沉默了一會兒。「別勉強吃了。」
「為什麼?我覺得還好呀!」他輕快地說道。
她微微一笑,心帶著刺疼的舉起酒杯。今晚的紅酒是他拿出來的,因為他說吃牛排就應該配上好的紅酒,可一向少喝酒的他,竟會如此這樣做,令她加倍覺得無奈。
愈不尋常時,就愈以平靜的假象來掩飾嗎?
透過紅色透明液體看著他,她不知道自己是否有看厭他的一天?從他進入她的心中那一刻,她就深深。為他著迷,認為他是世界上最棒的男人,沒有人比他更好……
可或許也是透過這塊帶著愛情色的玻璃,使得她不願意也忽略去知道、了解他的另一面,在耽于他的溫柔、眷戀他的成熟與穩重,卻未追究他是耗費多少心力才擁有這些的?
褪下那一層幻想,才明日那層偽裝面具下的陰霾是那樣的巨大、空洞,正在吞噬他倆,她不介意被他吞沒,但她更心疼的是,一旦如此後,他內心那個黑洞會不會也反噬了他自己?
他抬起頭,目光深沉地和她相對,她舉杯朝他敬了敬,他看了她一會兒,亦舉杯回敬——依舊帶著溫柔的笑。
放下杯子。「今天我回去找婆婆…知道了你以前小時候—些事情。」
握刀的手停了停,然後繼續切割。「哦,在知道我有一個喝醉酒就會打人的父親,還有我在十二歲時就加入少年幫派,曾經動手將一個比我大兩歲的家伙打的半死,曾經被抓到少年警局,差點被送進感化院的
往事後,有什麼感覺?」听起來像談天氣般的漫不經心。
「你小時候真的很叛逆,為什麼?是因為收養你的叔叔和嬸嬸對你不好嗎?」她亦語氣平和地問道。
他聳聳肩。「基本上.若真要追究起來,每個人都可以怪罪的,因為我並不是在愛的環境中長大!變成那個樣子是情有可原。」叉了一塊肉放進嘴巴中咀嚼。「我爸死後,留下了一的債,我媽一肩扛起所有的責任,但是家里窮,她不得不上台北工作,所以將我交給我叔叔嬸嬸代為照顧,她則努力在外賺錢,供我吃、用及學費。只是沒想到我叔叔跟我父親一樣,一旦喝了酒,就會隨便亂發脾氣,而我自是他最討厭的
那一個,因為我是他多出來的責任。為了自保,所以我很早就得學會怎樣保護自己,免得讓我叔叔把我傷的太嚴重;等到更大一點,知道再怎麼躲都還是得挨打,所以我決定以暴制暴。」平鋪直達的語氣,像在說
另一個人的事情般。
他舉起酒杯,將林中僅余的紅酒飲盡。
「剛開始不太順利,但等我回擊的拳頭愈來愈重,我叔叔就不太敢動我了。」他微微一笑。「拳頭真的很好用,可以在必要時發揮功效。」
話雖然說的很輕松,但他愈是如此,她的心就愈加刺痛,維持臉上表情平和,不流露出任何情感。「後來呢?」
他拿起酒瓶又倒滿了一杯酒。「後來我加入一些國中中輟生組成的幫派,因為只要跟他們在一起,就有得吃、有得玩,不用回家去,更不用跟我叔叔大小眼。」吃完盤中最後一口牛肉後,他將刀叉放在上面,
推到一旁,執起餐巾拭嘴,然後才抬頭望向她。「你想再听細節嗎?接下來會很血腥,不太適合在餐桌上講這些。」
「沒關系,我要听!」她輕輕地說道。
「OK。」他又飲了一口酒,將餐巾摺疊放好後兩手叉握擱置在桌面上,表情專注地看著她。「國小畢業那年暑假,我就開始跟那些兄弟們鬼混,不再回那個家找氣受,白天打電動,晚上則到沒有父母管的人家里面閑聊過夜,如果有人在外面遇到不愉快的事,就拿著棒子出去幫朋友報仇!漸漸地,我發現打人的快感,即使已經把人打到跪地求饒,頭破血流也不會輕易地罷手,對方哀得愈大聲,我下手就愈重。」
她倒抽口涼氣,知道是一回事,親耳听到他說那又是另一種震撼,在她面前的這個人是誰?
嘴巴繼續說著他「年少輕狂」時所干下的惡事,看到她臉上的震駭、眸中的驚恐,只覺得內心一片麻木……是酒精的緣故吧!可以讓他這麼坦白說出這一切。
啊!若他早知道酒有這樣的功效,他就應該學父親和叔叔一般,畢竟他身上流的血液和他們相同,需要酒來安撫煩亂的心境。
快了吧!她眼中很快就會露出對他的厭憎和輕視,他下再會是她心中所想的人——那個高尚、正直、完美的家伙。
「後來呢……你是怎麼月兌離幫派的?」
他停了好一會兒,才開口︰
「十三歲時,我把一個將我的朋友打傷的人打個半死,因為那個人是某個立法委員之子,所以我很快就被警察抓了。」說到這,他又抓起酒杯一飲而盡,閉上眼楮片刻後又張開。「我媽媽被通知到警察局時,我還是不知道悔改,即使我媽媽狠狠打罵了我一頓,我還是不覺得自己做錯了,直到——我看到我媽媽向那個立法委員下跪,請他們饒恕我時,我才……」到此,他幾已說不下去,現在回想起,那些記憶就像刀般,砍得他全身發痛不停地流血。
王茗菲咬緊牙關,不準自己出聲。
「後來對方決定不再計較,警察也給與口頭警告,說如果我再犯,絕對不輕饒,便讓我媽領我走。之後,我媽便帶我離開故鄉,上來台北開始新生活,沒過多久,我媽就嫁給老爺子,從此以後,我進了王家,徹頭徹尾地過著全新的生活。」
他緩緩抬起頭。
「我說完了,關于我的過去,你還有什麼疑問嗎?」
她握緊雙手,然後搖搖頭。
「好!那現在你都知道後,打算怎麼做?」帶上微笑的面具,姿態優雅地又為自己倒了一杯酒,他很少喝那麼多杯酒,因為他不願重蹈父、叔的覆轍——被酒給毀了。但他無法停下來,他需要酒來麻痹一些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