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那名患者眨了眨眼,聲音顫抖著。「我……盡避我也想去看看我的孩子,但是……」她祈求著︰「我想活下去。」
汪予睫胸口一緊,可仍是維持住鎮定。「我會盡力。」
自始至終,地只有這一句話。
病人吸入麻醉後很快便呈現昏迷狀態,見狀況差不多了,汪予睫宣布︰「手術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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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十點半。
算一算時間,汪予睫應該差不多開始手術了吧……楊嶺這麼想著,飲盡手中咖啡,正打算出門走走兼采買,手機卻響了。
「喂?」他接起,一道熟悉的聲音隨著一連串英文自話筒另一端傳來。「Hey,結果怎樣啊?有沒有把你的女神追到手?」電話那端的英文帶著美國黑人特有的腔調,楊嶺一听便認出這人是他在MSF的拜把,專門主持當地八卦電台的美籍醫生史密靳。
听見這好下熟悉的調侃,楊嶺嘴角一勾。「搞半天,這件事已經弄得人盡皆知了啊?」
「表示我們關心你啊!平日恨不得干脆住在醫院和病患同生死的DR.Young,這一次出任務竟然度日如年、歸心似箭。嘖嘖嘖,這可是新聞中的大新聞啊!」簡而言之就是頭條啦。
楊嶺幾乎可以想象史密斯在電話另一端的嘴臉,他回︰「得了,你賭上這個月的啤酒錢飄洋過海的打來,就是為了消遣我?你還是直接去轉告艾德華他們,等我們踫面,你們就可以暍啤酒喝到吐了!」
他曾在回國前向艾德華醫生他們說,若他這一次回來真能順利得到佳人的心,他便請全院(除了病人)喝啤酒喝到掛。他向來說到做到。
而知曉這件事的史密斯自是明白了楊嶺的言外之意,他「哈」一聲興奮笑出,驚喜之情溢于言表。「是嗎?是嗎?那真是太好了!炳……我看我們醫院有一半的護士都要傷心了。你都不知道,你來這一個星期煞到多少人啊!」史密斯哈哈笑。「不過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她們的,你就安心的到Darfur支援吧。」
到Darfur?楊嶺愣住。「我什麼時候要去Darfur了?」
史密靳也一愣。「你不知道?我以為組織已經告訴你了……你知道五年前Darfur發生的種族滅絕事件吧?」
「……知道。」Darfur在非洲蘇丹的西部,那兒的人民因不滿政府不正當的統治,憤而起來違抗政府。政府呢?竟然利用了素來和Darfur地區黑人不睦的阿拉伯游牧民族Janjaweed,給予他們武器和殺人的權力,唆使他們幫政府掃除Darfur人,合理的進行了數以萬計的屠殺——而明明是如此慘絕人寰的事件,卻在蘇丹政府的封鎖和大國袖手旁觀下,可說是幾乎不為人知。
史密斯續道︰「那兒的狀況已比過去穩定許多,大國也漸漸開始介入了。艾德華醫生已經過去,之後組織有意要派你……你不知道?」他以為組織已征詢過楊嶺的意見,而楊嶺已經答應了說。
畢竟一般而言,在沒有意外的狀況下,楊嶺向來不會拒絕組織出任務的邀請。
然而這一次——該死,他不知道!「我馬上去收E—mail。」
一般而言,組織和旗下醫生都是倚靠E—mail來通訊,這一陣子他剛好沒開機,想不到便發生了這樣大的事……楊嶺當下掛了電話收信去。果不其然,有一封三天前自組織寄來的通知,上面說了一些DarfuT目前的狀況,並詢問了楊嶺是不是可以前去支援,而最重要的支援日期竟在——一個星期之後!
這麼快……楊嶺錯愕,可的確算一算他在台灣三個月的假也將到期,過去他若接到這樣的通知定會欣喜若狂,甚至迫不及待提早過去報到,可現在……期待是期待,但他知道自己已無法衷心為這一次任務感到興奮。
只因為……他已不是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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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點半。
長達六個多小時的手術結束了,她走出手術室,向等候已久的家屬說明完患者的狀況後便回到辦公室。下午的日光正艷,她渾身疲軟,方才手術的感覺猶存在她體內,尚未能恢復,臉上表情因而多了一些恍惚。
手術結束了,而病人活著。
想把今天的手術過程向楊嶺說,想要告訴他的事情好多好多……偏偏她回到家,這樣的期盼卻在楊嶺說出那一句話的同時被打碎了——
他說︰「下個星期,我要去Darfur支援。」
汪予睫呆著,盡避不是沒有這樣的心理準備,可被這樣突如其來的直接告知,換作任何人都要錯愕的。「你要去多久?二個星期?一個月?還是……一年?」
楊嶺似有一些難以啟口。「一年左右吧。」一般而言,他們一旦出任務,短則半年,長則二一年,一切都要看當地的醫療資源有沒有獲得改善。而他這一次要去的是一個戰亂頻仍、亟需救援的地方,對此,他實在無法給出一個確切的答復。
于是汪予睫「這樣啊……」的吐了一口氣。她表情恢復鎮定,像是早已預料到這般的結果,可眨動的眸光中仍是不由自主的泄露了她心中難以言喻的悵惘。
畢竟這一段日子來她已習慣了楊嶺的陪伴,很難想象失去他會是什麼樣的滋味。
瞅著她這般模樣,楊嶺有些不忍。「你……願不願意和我一起加入MSF?」
加入MSF……這般的想法汪予睫不是不曾想過,可它似乎不應該在這個時候被提及。「我……我不知道。」她搖頭,臉上神情是真的猶豫。
說真的,她沒有自信可以在醫療資源那樣缺乏的地方進行治療,也沒有那種人溺己溺的精神。她認真行醫只為盡責、不愧對眼前病患。用這樣半調子的心態和不純粹的理由加入組織,她不信自己能有多大作為。
楊嶺也不是不明白這一點,他吐出一口氣,撓撓頭。「抱歉,是我太心急了,沒有顧慮到你的狀況……也不能老是要你配合我的任性啊。」說著,露出一抹苦笑,拍拍汪予睫的頭。「好了,別露出這樣的表情,我又不是一輩子不回來。」
汪予睫怔著。她露出了怎樣的表情?她看不見,可楊嶺注視她的目光卻溫柔得十足令她心動……也心痛。被這樣突如其來的預告離別,她不知道自己該以怎樣的心情去承受。
楊嶺也明白。他在世界各地闖蕩,和各式各樣的人相識並分別,卻沒有一次比現在這一刻還要令他感到不舍……他甚至想在這一刻緊緊抱住一臉孤寂的她,然後說——他不去了。
可那是不可能的︰他知道,汪予睫也知道。就像汪予睫無法輕易允諾加入組織一樣,他也無法輕率的說要離開組織。
那是他的夢想,也是身為一個醫者的執著。
于是楊嶺抱住她,低喃︰「放假的時候我會回來,也會寫E—mail,還有打電話……所以求求你,不要露出這樣的表情,我真的會心碎……」
汪予睫無語。她真的不知道自己露出了怎樣的表情,她已是人人了,又不是一輩子的離別,她明明可以承受的啊……
楊嶺的唇落在她的額上,試圖令她開心一點。「對了,你有沒有相簿?在國外只听得到你的聲音,卻看不到你的樣子,我一定會發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