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硬硬別過頭。不,不行,現在這里不可以,至少不可以在這個男人面前……
可楊嶺不許就是不許,他扳過她下顎,可力道並沒有重到令她感覺疼痛。他眉宇糾結,臉上表情不比她來得輕松。「你想哭是吧?好,你哭,你哭啊!」
汪予睫氣苦,硬要把頭轉開,可楊嶺鉗制住。他就是要她在他面前哭,要她在他面前放下所有武裝,放下所有無謂的堅持和自制。
「我才沒有……」就在這一刻,一滴溫熱的水珠輕悄滑過她臉畔。有一就有二,接著落下的淚珠洶涌得讓她忍不住懷疑自己身上有這麼多水分可宣泄?她喉嚨發痛,哽咽得說不出話,卻硬是要把下面的話說全。「我沒有……想哭……」
瞅著用武裝自己的表情靜靜落下淚來的汪予睫,楊嶺胸口感到一陣猛烈的痛。這比她失態的痛哭失聲還要令他心碎萬分。
「沒關系,你哭。」這一刻,他的心被她觸動了。他伸手將她抱入懷中,仿佛藉此才能讓他蓄積在胸口的疼痛消散。他說︰「你盡避哭,我會安慰你。」他的聲音是那般的溫柔啊。
為著這般的溫柔,汪予睫渾身一震,欲掙扎的手在這一刻不知怎地竟使不上力。她被他抱著,她理當要抵抗,可是……
不知怎地,她做不到。
「我不要……你……安慰……」她嘴上這麼說,可實際上,她知道自己不行了,本來鎖得密密的眼淚一發現出口,爭相蜂擁著要出來要出來要出來……那再也不是她的東西,她已無法任由自己的驕傲去掌控它們。
然而楊嶺說︰「我不安慰你,誰安慰你?」更何況,他也不是第一次安慰她了。
藉由密合的肢體,他感受到她在懷中劇烈顫抖。明明她是這般的瘦小、這般的脆弱……她一直都是這樣一個人撐過來的嗎?不哭不鬧不示弱,明明哭了,卻又逞強著說自己沒哭,才不會為了那種事哭……可他明白的,她在乎。
她比任何人都要在乎。
楊嶺這一句話觸動了她,汪予睫再沒有任何抵抗任何假裝任何堅強的本事,她落淚,聲音哽咽,說出來的字句破碎到近乎心碎。「我……救不回那個孩子……」她抬手環住他寬闊背脊,每說一個字,指甲力道幾乎就要透過衣物深深陷進楊嶺肉里。
「他才十五歲……我盡力了……可是……他不肯回來……」她開始傾訴,本來一直壓抑著的,然一旦找到出口,便再也控制不住了。「人的生命那麼沉重,我一個人……承受不住……我一直都在乎、一直都在乎啊!」她再也止不住的痛哭失聲。「他們……都不知道……」
楊嶺抱住她的力道加劇,藉由她斷斷續續的敘述,他明白了她在醫院內承受的是怎樣大的壓力。她是標靶、是眾矢之的,他們把救不回病患的過錯和壓力加諸在她身上,藉此讓自己輕松。
他們以為她冷漠、她不近人情、她不痛不癢,楊嶺不懂,那些人怎麼回事?他們沒看過她動手術的模樣?沒看過手術中的她的眼神?那是比任何人都要熱切追求生命的目光啊。
他吐一口氣,再一次緊緊抱住她。「他們不知道,那是因為他們看不到。我看到了,所以我知道……你很在乎,我知道。」楊嶺說,臉上表情是無盡的溫柔。「醫生不醫死,生死有命,你已經盡力了。」
汪予睫抬頭,淚光模糊中,她看見楊嶺的表情,是那樣的誠摯、那樣的毫無虛假。他說他知道……他知道她在乎……他知道嗎?他真的知道嗎?
被她那一雙為淚光所浸潤的眸子深深望著,楊嶺胸口猛烈跳動。該死!他知道在這個時候他不該再混亂她的情緒,尤其他連自己的感覺都搞不定,然而……他咂了咂舌,終究還是克制不住的——吻了她。
倘若第一次的吻只是試探,那麼,這一次的吻便是佔據了。汪予睫瞪眼,生平第一次被人這樣毫無空隙的吻著,理智上她明白自己應該要反擊,可現實中……她卻做不到。
這一刻的她太虛弱、太疲憊,也太渴望有人安慰,不管那個安慰的形式如何,只要能夠令她遺忘……怎樣都好。
于是她主動伸手環住楊嶺,像在鼓勵他可以更進一步。他的吻被她如此加深,楊嶺渾身顫動,當真就要克制不住。然在最後關卡,理智煞了車,他抬手,急忙在自己與汪予睫之間隔出一段距離。
汪予睫笑了,這是楊嶺第一次見她笑,可他卻一點也不開心。
她笑得太慘淡,他幾乎要心碎。「怎麼,不要嗎?」
被自己心儀的女人提出邀請,天下沒有一個男人會拒絕的。可楊嶺深深吁一口氣,說︰「我不想做會讓我們兩個都後悔的事。」
于是汪予睫沉默了。
楊嶺苦笑,大掌在她腦袋上搔動。「你醉了,回去洗個澡、睡一覺,一切都會好很多,相信我。」
汪予睫仍沒有說話。她低下頭,輕咬朱唇,像在後悔自己方才過于輕率的行為。說真的,若今天在這里的人並不是楊嶺,她真不知道……隔天早上她要怎麼面對後悔莫及的那個自己。
她不否認,楊嶺的存在在這一刻的確給了她極大的安慰。
「明天有班?」在汪予睫默默回房間的途中,楊嶺這麼問。
她搖搖頭。「不,我休假。」嗓音有一抹剛哭過的沙啞。
于是楊嶺的眸色暖了,他一笑。「那正好,陪我去一個地方吧。」
若換作平常,肯定要冷冷的挑眉,硬聲反問︰「為什麼我要陪你去?」可此刻的她卻只緩緩的垂下眸,然後輕輕應一聲︰「嗯。」模樣乖順得令楊嶺感覺心疼,也感心憐。
說真的,他寧可和平日那個盛氣凌人、動不動就被他撩撥到發怒、驕傲硬氣的那個汪予睫相處,也不願見她像此刻一般脆弱無肋的樣子。
那令他極度疼痛,幾乎要不能自己。
汪予睫的房門關上,楊嶺吐出一口長氣,無力的坐倒在沙發上。
他耙梳頭發,貓兒在這時悄悄蹭過來,楊嶺輕輕地撫模著它的頭,在這一刻是真的苦笑了。
「怎麼辦?我真的喜歡上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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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一旦酒醉、發完酒瘋後便會忘記自己前一天干了什麼好事,然而汪予庭不是。
她記得一清二楚……也就是因為太清楚了,所以隔天早上在宿醉下醒來的她,第一個反應就是想把自己再蒙回被窩中,來個徹底的逃避現實。
無奈有人不允許——「Hello?醒了沒?」
伴隨敲門聲而來的是楊嶺渾厚的聲音,汪予睫本想裝睡,卻听見楊嶺扭開門把似乎就要進來,她嚇到了。該死!昨天一時失控,她忘了鎖門!「醒了,我醒了,你不要進來!」
于是楊嶺開門的動作一頓,而且汪予睫保證……她听到了他搗住嘴巴吃吃笑的聲音。
「好好,那你準備一下出來吃早餐,晚點我們要去一個地方。」然後像是怕汪予睫反悔似的,再附加一句︰「你昨天答應的,不會忘記了吧?」她若回答「是」的話,他絕對有法子「好好」提醒她。
「……我記得。」汪予睫不甘不願的回,悻悻然下了床。本來因宿醉而疼痛不已的腦袋卻意外的感覺清爽,盡避不願承認,但似乎和昨天徹底發泄過有關。
大略梳洗了下,她走出房門。楊嶺見到她出來,厚實的唇便揚起了一抹愉悅的笑。汪予睫紅了臉,默默在離楊嶺最遠的位置坐下,然後開始吃食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