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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郎入室 第21頁

作者︰香綾

陳母夾了一口黃魚放入嘴里,馬上笑逐顏開,想是滿意得不得了。

「听說你是學美術的?」邁可的妹妹吊起一只眼楮掃向她。「當個沒沒無聞的小畫家,養得活自己嗎?」

「彩喬,這個問題太尖銳了。」陳父連忙制止她。

「其實小妹問得也沒錯,一個從事藝術工作的人要是沒有相當的背景,想混出頭是很難的。」陳母說完話,順便瞄了一眼沈洛寒這間堪稱頗為精致的公寓,「不過,我看你好像過得還不錯的。」

「媽,洛寒是很能干的,她的畫畫得好極了,每月的收入搞不好比我還多。」邁可趕緊出來打圓場。

「女人太能干也是麻煩,眼楮一個不小心就長到頭頂上。」說完還不忘用余光瞟向枯坐一旁,非常無辜兼哀怨的沈洛寒。

忙了大半天,請人家來吃喝一頓,尚得忍受這種冷言冷語,她到底是所為何來?

「媽,洛寒不是那種人,她好得很,脾氣好,心地好,手藝更是一級棒,來,快趁熱吃。」邁可一邊猛幫他媽媽夾菜,一邊伸手握住沈洛寒擱在桌子底下的手!希望她多包涵。

她該有何適當的表現?悶不吭聲,會讓邁可家人誤以為她真的很寬宏大量,因而認定她是極佳的媳婦人選就慘了,但真要掇弄幾句冷硬的話,把這尖酸的母女兩人頂回去,又有違她一向致力維持的淑女風範。

「伯母說的對極了,一個搞藝術的不僅在台灣生存不易,在美國也同樣辛苦,這也就是為什麼我和邁可始終只願意維持好朋友的關系。」

「你是說,你還沒打算嫁給我們偉克?」陳母的臉一下子拉得比馬還長。

「洛寒,」邁可迷惑的眼神釀合著一絲苦澀。「我們不是已經講好了?」

「很抱歉,我今兒早上打電話回台灣給我爸爸,他對我的婚事也有很多意見。為人子女嘛,婚姻大事總不好擅自作主。」

「我們邁可這麼優秀,你父親還有什麼不滿意的?」陳父也是標準的老王賣瓜型父親,」提到兒子就滿臉的驕傲,仿佛這世上的女人能嫁入他們陳家,都是高攀,都是三生有幸。

「天下的父母都是一樣的,你們對我有多挑剔,我父母對邁可就有多謹慎,我想這一點你應該可以體會。」

「唔。」這番頗合情合理的話,被邁可一家人視為帶著挑釁的藐視。陳母終于把筷子往桌上一摔,用發干的嗓子說︰「我們大老遠跑來,竟然是拿熱臉貼人家的冷呢,犯得著嗎?」

「媽。」邁可如夾心餅干似的,左右為難。「洛寒,你就少說兩句不行嗎?」

「我?」她講的已經夠少了呀。沈洛寒氣得想下逐客令,看在邁可的面上,硬是忍了下來。

這餐飯她吃得百般不是滋味,雙眼呆愣地盯著自己的碗底,借以躲開邁可一家人反客為主的譏諷。

幸虧她反悔得早,否則這樣的公婆和小泵,即便她滯留美國一輩子,都恐怕很難有清靜日子可以過。

「這些菜你是不是從餐廳叫來的?」一陣沉默之後,邁可的妹妹忽然問。

「不合你的口味?」沈洛寒懶懶地反問。

「合是合,只是看不出來憑你能有——」

又來了,這家人是怎麼搞的,吃頓飯都能生這麼多是非,煩不煩啊?

沈洛寒沒等她說完,就予以打斷,「喜歡就多吃點,以後想再吃到就難了。」

「你這話是沒打算和偉克結婚嘍!」陳父用峻冷的目光瞥向沈洛寒,然後停在邁可臉上。「偉克你自己說,她到底是不是你的女朋友?到底還想不想進我們陳家的家門?」

***

和邁可的家人吃完那頓比鴻門宴還驚濤駭浪的飯局後,這段本來就風雨飄搖的戀情終于宣告結束。

邁可只打了一通電話,痛斥她的氣量狹窄,以及不得體的應對之外,就音訊全無了。

為了慶祝和平分手成功,她決定放自己一天假,騎單車到北灣碼頭,沿著哈德遜河畔暢游。

陽光呈現出華麗的橘色光輝,天空一片碧藍如洗,路上有陣陣隨風飄蕩的花香。

一個人的生活真是自由自在。從前在學校念書的時候,總愛和同學爭辯究竟是佛洛依德所謂的「柔情只是肉欲的升華」較正確,還是元好問的「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較貼近人性。現在她則相信瓊瑤小說里刻骨銘心的愛情于現實世界是很難尋得的,縱或幸運遇上那麼一兩回,也免不了要以遍體鱗傷作代價。

所以,今朝有酒今朝醉,所以,有花堪折直須折,所以,不求天長地久,只願曾經擁有?

成了習慣性的愛河失足者,她越發對愛情迷惘了。有人說︰信愛情和信上帝一樣,心誠則靈。

說是與心上人在一起時,應充滿沉靜的陶醉,和不設防的柔情。她呢?她為誰溫柔為誰陶醉過?

答案立刻昭然若揭地浮現眼前,是他,不管心里有多麼不肯承認,都無法抹煞那份痴心的渴望。

暗仲軒說他要她。這個「要」字會不會只是一個擅于征服的強人其蠻霸且不負責任的陷阱?他準備怎樣要?要了以後呢?

她該找個人傾吐心事的,可惜自從「誤入歧途」以後,她和大學時代的同學、朋友已漸行漸遠,到現在幾乎不再往來。

因此,學會自己舌忝血療傷是她這許多年來必須的功課之一。

在這片明澈得如水晶的天空下,她實在該掏空腦袋瓜子,啥事也不要去想。經過一所私立中學後門,輾向長達一、二哩的寬廣步道,連接著金融中心與兩側住宅區,綠蔭環繞,重現了老式紐約建築的風貌,樹叢和花海讓她得以暫時忘了那些惱人的煩憂。

涼風梳櫛她的長發,一綹風掠過臉龐,蒙住她的眼,趕緊伸手拂了開去,卻見前頭兩名男子,站在一棵樺楊樹下激烈的爭吵。雖然他們很克制的壓低嗓門,聲音依然大得足以讓從一旁經過的路人側目。

那不是丹尼爾嗎?站在他身邊的人莫非就是畢雷斯?他們吵什麼呢?

沈洛寒看得過于專注,沒留神前頭的急降坡,「嗄!」她倒抽一口涼氣,怎知那個坡比她預估的傾斜度還要大,單車煞車不及,在金燦燦的陽光下像飛箭一樣向前疾沖而去——

完了!她心底發出驚恐的吶喊,風聲在她耳朵旁呱剌著像演奏的琴音。她想跳車,卻敵不過那俯沖的速度,天空和大地的景物扭成一團在她眼前飛舞,陡地,眼前飛舞的景物之間出現了一張臉。

「啊!」迅雷不及掩耳地,她整個人跌進傅仲軒及時敞開的臂彎里。

盡避他精準的接到了沈洛寒,但由于沖勁過強,又有腳踏車梗在中間阻擋,她的手肘仍因使力按向右側水泥分隔牆,而擦出一條血痕。

皮膚上的刺痛令她猛然彎身向下,以手掌緊緊壓著右下臂。

暗仲軒焦切的要撥開她的手掌。「讓我看看。」

「沒事的。」

「讓我瞧瞧。」

「我說了沒事的嘛。」沈洛寒忽然想起立于斜側角落的丹尼爾和他的友人,忙轉過頭去梭巡。

「他們剛走。」傅仲軒說︰「確定你沒事才離開的。」

「你在監視他們?」

暗仲軒詫笑一聲,「什麼理由呢?他的一舉一動完全在阿迪的掌控下,他不需要我操心,我惟一在意的人是你。」

他還是扮開了她的手,面色凝重地檢視那道由慘白肌膚中爭相冒出血珠,進而匯成血注泊流而下,似乎傷得不輕的傷痕。

所幸傷口雖大但不深,不需要縫針,在醫院里敷藥包扎完就可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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