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來不曾答應娶她為妻!特準她在吟風別院小住數日,已是我能忍受的最高限度。」
「但是她為了你,耽誤了多少青春,就道義上我們不能說沒有責任。」
「娘要我為了‘道義’兩字,犧牲終身的幸福?」李豫態度強硬,絲毫不肯退讓。
「沒那麼嚴重,家蓉是個品貌出眾,家世極好的名媛,她如果能成為咱們家的媳婦兒,只會讓你的地位更穩固,更有面子。」
「我的地位不需要靠女人維持。」
李老夫人勸說的話,非但得不到預期的效果,反而讓李豫增添反感。
「我,唉,你知道娘不是那個意思。」李老夫人道︰「你也清楚卓知府的為人,一旦我們兩家結不成親戚,難保他不會惱羞成怒,故意找幫里的碴。」
李豫聞言,冷凝一笑。「憑他?蜻蜓焉能撼樹。母親實在不必為孩兒太過操心。」
「你……」所有的借口和顧慮都讓他給一一消弭,且堵得她沒法往下說,養這種兒子真是不知要干什麼。
做母親的為兒子費心計較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為什麼李豫的表現倒像是她在多管閑事?
為了兒子的前途和李家的門風,她努力了多少年,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在容貌、才情和家世上都稱得上高水平的富家閨秀,眼看好事即將成雙,怎料半路卻殺出柳雩妮這個程咬金,讓她的心血全毀了。她不是不喜歡柳雩妮,只是覺得以她匹配自己英俊挺拔,卓爾軒昂的兒子,總是稍嫌差了點。
若有個兩全其美的法子,那麼……哈!有了。
李老夫人眼楮一亮。「要讓柳雩妮進咱們李家的門也不是不行,但有個條件。」她蓄意頓了下,等李豫問了才要往下說。
可李豫偏就不肯問,像塊大石頭微垂著眼皮,一副老早把他娘的「條件」看出的模樣。
臭小子!你不問,我還是要說。「要娶就兩個一起娶,家蓉為正室夫人,雩妮為偏房小妾。」
為著這個異想天開的好主意,她還沾沾自喜地笑得闔不攏嘴。
「辦不到。」將心比心,相信任何女人都受不了和別人分享一個丈夫。
「男人三妻四妾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李老夫人自認觀念開通,思想保守,听她的準沒錯。「事情就這樣說定了,你要再有意見就是不孝。」
「娘!」李豫赫然睜大虎目。
「不必多說,爹娘之命形同王法。」看他臭著一張難看透頂的臉,她趕緊追問︰「還記得我是你娘吧?」
又來這一套。從小到大,每回理虧或爭不過他的時候,她就端出作娘的架式,要脅他無條件棄械投降。
可惜這招失靈了。「娘若非要橫加干預,孩兒迫不得已,只好背起這個不孝的罪名了。」
「你……你想怎麼樣?」
「娘很快就會知道。」李豫故意賣關子,讓她去窮緊張。
「嘿,你千萬別做傻事,娘這陣子身子骨已不太硬朗,大夫特地交代,絕不能受到太大的刺激呀。」硬的不行,她來軟的。「所謂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已老大不小了,娘要求你娶妻生子算過份嗎?你也不想想當你還巴掌大時,娘是怎麼拉拔你,供你吃,供你……」!耳膜快穿破了,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喂,我說的話你听到沒?」見他起身跨出門檻,李老夫人急得對著他的背影大吼。
「听到了。」吼那麼大聲,五百里外的人都听得到。
「那怎麼樣啊?」
「恕難從命!」
「笨喔!白白放著齊人之福不享,專情有什麼用?現在你不听我的,將來你就會後悔了。」她明明就很伶利聰明,怎麼會生出一個這麼死腦筋的小孩?
「說誰會後悔呀?」李老爺子悄悄地從後堂掀簾走出。
「除了你兒子還有誰?」李老夫人怒道︰「我已經決定要讓豫兒同時迎娶家蓉和雩妮。」
「為什麼?」
「常言道︰多子多孫多福氣。一次娶兩個媳婦生得比較快。」哈,一幅熱鬧、活潑、喜氣洋洋的李氏子孫和樂圖登時鮮明呈現她的腦海。
事不宜遲。「阿福,去請卓大小姐來。」只要卓家蓉不反對,這樁喜事就算成了一大半。
「卓小姐已經來了。」
人尚未走近,低低的啜泣倒先傳了過來。
「怎麼啦?」
第八章
卓家蓉輕鎖著眉,微抿著唇,未語已然淚先流。
「是豫兒欺負你了?」李老夫人問。
她搖搖頭,哽咽得說不出話來。她的貼身侍女見狀,宛如得了什麼暗示,立刻代她發言。
「都怪那位柳雩妮姑娘,我家小姐好意送她湘雲紗,她不要也就罷了,居然當面把那上好的布料給丟在地上,說她現在要什麼有什麼,才不稀罕!」
「反啦!」李老夫人狠啐了一聲,臉色變得異常難看。
「真是這樣嗎?」听起來不像是柳雩妮的作風哩。李老太爺沉思地持著長鬢。「你們除了送東西去之外,沒多說些別的?例如刻薄挖苦之類的話。」
「當然沒有,老太爺最清楚我家小姐的脾氣,她平常就不多話,倒是那柳姑娘一見面就趾高氣揚,炫耀個沒完沒了。」
「太沒分寸了。阿福,去把人給我叫來!」李老夫人原來對柳雩妮已有三分成見,這會兒更是給釀成了十分的怒火。
「慢。」李老爺子忙攔住阿福。「有句話我想先問問家蓉,豫兒讓雩妮搬進長恨樓,你不嫉妒嗎?」按常理推斷,一個妒火中燒的女人,除非懷有特別目的,否則怎麼可能無原無故的率先向情敵示好。
「我?」卓家蓉眼珠子一陣閃爍,半晌答不出話來。
***
李豫不知上哪兒去,雩園雖大,柳雩妮卻寂寥得不曉得怎麼打發這難得無所事事的日子。她郁郁寡歡地坐在蓮花池畔,原來只是有一下沒一下地淘水戲耍,後來干脆把鞋襪月兌了,泄憤似的用力踢著水面,讓水花濺得自己一頭一臉。
從出娘胎迄于今,就數現在命最好了,整天吃飽睡,睡飽吃,充分享受被服侍的悠閑和頹廢。
她就要這樣度過一生嗎?沒料到會淪落至此,想著想著不免有些兒悲哀。
吟風別院是她夢想中的華宅,這里不但清泉飛瀑、假石山林,還有各式奇花異草綴于雕梁畫棟之中,美得超乎她的想象,置身其中理應倍覺欣喜才對,怎麼她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據說作為情婦最需要培養等待的耐性,而她呢?她該培養的是什麼?
突然察覺到假山後有人躲在暗處超越不前,一種嚙啃著她心頭的莫名驚喜柔柔牽扯了下。想必是他。
,真沒出息,前一刻才死咒活咒不要愛上他,這會兒又窮興奮個什麼勁。
後面的人終于欺身上來,非常小心翼翼的,似是存心捉弄。
她故意不回頭,繼續把水花踢得丈許高,來者忽地捂住她的眼。
「猜猜看我是誰?」
這有些兒陌生的嗓音,不就是……「杜相公?」天吶,他不好好的待在書房里教柔兒念書習字,到這兒想干什麼?
「不錯嘛,一猜就中。」杜文甫綻著過度漂亮的笑容,矮身坐到柳雩妮身旁,順手遞給她一根甜滋滋的糖葫蘆。
「杜相公來找我,有事?」柳雩妮望著手中的糖葫蘆,並沒啥興趣。
她和杜文甫素無往來,即使偶爾在園中不期而遇,也只是淡淡地頷首打個招呼,根本還沒到玩這種幼稚游戲的程度。
「噯,你的這雙腳真是白皙。」杜文甫岔開話題地說。
見他興味盎然地盯著自己的腳贊不絕口,柳雩妮不僅覺得唐突,而且有種被侵犯的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