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老爺和小姐會想辦法留住你的。」趙嬤嬤意味深長地望著她。「我不曉得你是用什麼法子鎮住小姐,但,能和小姐關在書房里兩個時辰,沒出任何亂子,你可是絕無僅有的第一人,我們都佩服你。」她的態度和昨日夜里的凶怒暴斥,明顯有了很大的改變。
「不敢當。」幸好大伙不知道,她是抄著刀子恫赫加威脅,才逼得李柔就範的。
捧著沉甸甸的荷包,她欣喜又忐忑地目送趙嬤嬤掩門離去的背影,心中立即盤算,什麼時候逃離才是最佳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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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柳雩妮把夜半潛逃所需要的一干用品,全部準備齊全,一顆心七上八下,表面仍努力維持鎮定的等待著最佳時刻到來。
今兒月朦朧鳥朦朧,最適合做些見不得人的事了,呃,呸呸呸!什麼見不得人,更正一下,應該是不想讓人看見的事。
選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李府上上下下絕對料想不到,她前手才拿了錢,後腿就開溜。該承擔這所有責任的是她那沒出息的老哥,人家爹娘賣女兒,縱使再不甘心,念在生養之恩大如天,也只得認了,但哥哥賣妹妹,就真是天理不容了。
柳雩妮換上一套輕便外出服,用一大塊布巾把一百兩銀子結結實實地里在里面,連同少許家當、衣物一起綁到肩背上。
謗據市集里說書先生描述,暗夜潛行,一定要躡手躡足,左顧右盼,走五步停一次,確定沒有人跟蹤,也沒被人瞧見才行。
問題是這樣走會累死人,因為李家宅院地廣林密,光用跑的就得花上大半天才能到達正大門,以她這樣的速度,走到天亮大約剛好讓早起的家了逮個正著。
放棄說書先生那套不合用的夜行規矩,她改以小跑步來到後院一處較矮的牆垣下,從一旁草叢中取出預藏的板凳,試了幾下終于攀到了牆面。
原本以為爬牆是很容易的事,沒想到它不但需要技巧,更需要體力。幾乎耗盡所有精力,總算讓整個身子統統橫陳上牆,她才發現另一個更驚險的問題猶在後頭。
方才有矮凳當踏腳石,現在她要用什麼方式從這兒跳到地面上呢?
底下黑黝黝一片,萬一一個失足頭先朝下墜地,她就要曝尸異鄉了。柳雩妮顫巍巍地立在牆頭提心吊膽地東張西望,希望找個可以墊腳,順牆而下的地方。
陡地,她瞟見前方左側十余尺處,有一棟小樓臨牆而立,小樓的屋頂正好和牆面差不多高矮,她只要先攀到那樓頂,再沿著梁柱往下滑,即可平安「著陸」。蒼天保佑,總算讓她找到一條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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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豫慣常喜歡站在長恨樓遠眺西湖的景致。長恨樓原本叫吟風樓,當年他和水靈珊經常在這兒吟風弄月,相愛纏綿。自她仙逝以後,吟風樓便成了長恨樓,僅供他憑吊喟嘆,再無昔日的歡愉暢懷。
遲遲鐘鼓初長夜,耿耿星河欲曙天。
子夜的星辰在眨著倦眼,他孤寂地臨風佇立在天地中,背後石幾上的碧螺春已然冷涼。
八年來,他在杭州的日子,一貫地風疾雨驟,擾攘不安。然而,心境卻依然平靜如不生波瀾的湖水。
年僅二十八歲,他是否過早看破紅塵?抑或他仍在等候另一次石破天驚的戀情?
「誰?」忽听得褚紅屋瓦上傳來聲響,他靈敏地沉著嗓子低喝。
「我……」趴在屋頂上的柳雩妮被他大聲一吼,重心不穩地踩落一塊瓦片,身子立時跟著下滑,千鈞一發地跌入李豫堅硬如石的懷中。「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她驚魂未定地連聲道歉。
笨拙地從他臂彎里掙扎而出,偏又不留神地打翻石幾上的磁壺和杯盤,弄得茶水濺濕一地。
「你最好有個合理的解釋。」李豫放開她時還不屑地甩了兩下袖子。
「老、老、老、老爺……」沒出息,一緊張她就莫名其妙變得口吃。
「一個‘老’字已經很讓人不舒服了,你居然敢四個老字連著喊,罪加一等。」他似笑非笑地嚇唬她。
嚇!這也錯?真是欲加之罪。
柳雩妮急急穩定心神,將不慎垂掛到胸前的包袱挪回背後,以免被他人贓俱獲。
「我在等你的解釋呢。」李豫面冷,語調更冷。
據說女人在遇到危難時,惟有好好利用自己的色相,不知這招對他有沒有用?
柳雩妮倒抽一口涼氣,用狹長的鳳眼斜斜睨向他,然後凝出一抹自認美艷的嬌態,緊接著……,人家根本沒在看她嘛。
美色不管用,撒謊也許有點幫助。
「是。我因為睡不著,又……沒地方去,看這兒烏漆抹黑,以為沒人,所以就……想過來唱唱故鄉的小曲兒,一解鄉愁。」明知這理由編得漏洞百出,且不合情理,但她已想不出更好的了。
「寅夜之中,跑至屋頂唱曲子?」李豫倏然從地上拾起一根枯木,眼神微斂,「刷!」地朝她刺去——
第三章
柳雩妮閃避不及,綁在肩上的布包應聲掉落,里頭的百兩銀子自布包中滾了出來,散亂成一地。
李豫憤怒地道︰「我待你不薄,你居然妄圖攜款潛逃!」枯木上揚,直指她的咽喉。
柳雩妮被他嚇得心口卜通跳得好厲害,她鼓足勇氣道︰「于理我的確有虧,但于情,我實在心有不甘。」
「你既答應賣身三年,就當實現承諾。」
「我沒有答應你們任何條件,把我賣掉的是我哥哥,你們不問原由,不明就里,便將我強帶回來為奴為婢,若換作是你,你甘心嗎?」
李豫被她問住了。當日買她回來的是趙嬤嬤,他以為是個貧窮的農家女,也沒多加細問。
「就算你說的有理,可,這又怎麼解釋?」他指著散成一團的白銀追問她。
柳雩妮咬咬牙,強詞奪理道︰「沒辦法呀,我家在羅田鎮,距離這兒遠得很,倘使沒有一點盤纏,鐵定會餓死在半路上的。柔兒說你是大大的好人,想必不忍心見死不救,這些錢就當是你借我的好了,我寫借據給你。」
沒等人家是否答應,她已經兀自打起算盤。「現在外頭一般的行情是一厘五,一百兩每月的利息就是八點七五文,假使我三年內攤還完畢,一年就必須連本帶利給你四十……呃四十幾兩?!」這麼多呀!她一整年辛辛苦苦,做牛做馬,不吃不喝,頂多只能攢下二十兩左右,這利上加利,算算得多賣命兩個三年才能還得清哩。
「怎麼樣,算清楚了嗎?」李豫盯著她水靈靈的秋瞳好整以暇地問。
「算是算好了,不過……」要死了,這人居然把紙筆都備齊了,就等她劃押簽字。「我想我還是留下來好了。」
「也行。」李豫滿好商量的。「把這兒收拾干淨,順便把那一百兩送回帳房去。」
「為什麼?你不是說好給我的?」拜托,她心中竊竊忖度,請不要讓我只當一天一夜的小盎婆,這打擊太大了,我會受不了的。
「我改變主意了。」為防她再度攜款潛逃,李豫決定狠下心腸把錢全數收回。「通常我會用比較嚴厲的方式懲罰不守家規的奴僕,念在你對柔兒還算用心的份上,就只罰你無薪無償再工作三年好了。」
「你怎麼可以這樣,我反對!」顧不得對方是自己的衣食爹娘,柳雩妮加大聲量提出抗議。
「六年。」
「太過份了,你憑什麼?」
「九年。」她每吭一聲,他就加一倍。見她氣得粉臉生暈,蛾眉愁結,他竟有種難以言宣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