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是北方的大江,在黑雲以武力拿下華北的所有皮革買賣之後,便以一千兩銀子在這地方購地置產。這棟別院甫于去年建造完成,黑雲作夢也沒想到,會拿它做為「藏嬌」之用。
七天了,他總是悄然佇立床頭,怔怔地望著寤寐未醒的人兒。
陸贏姬拔塵的豐彩,飄忽的氣質,再加上獨樹一格的奇魅風韻,簡直比傳言中還要妖艷。
她會心甘情願屬于他一人所有嗎?坦白說,他一點把握也沒有。這女人有時跋扈狂妄得像個女暴君,有時又溫柔嫵媚得蕩人心弦。她融合了天神和魔鬼的兩極性格,忽正忽邪教人捉模不定。要和這樣一個女人相守一生肯定非常辛苦,但想必也十分有趣。
他生性喜好征服,愈困難的事,愈能激發他勃勃的雄心,這個女人太合他的脾骨了。
清晨涼薄的微風,自小窗口緩緩飄入。陸贏姬皺了皺眉,這時身旁傳來低細均勻的鼾聲和熟悉的男性氣味,使她駭然驚醒。
記憶中她傷勢嚴重猶孤軍奮斗,但此時稍作掙扎卻已經沒有那種痛入心肺的感覺,脅下的刀傷復原情況良好得讓她難以置信。
她惶恐地環視床榻四周,紗縵低垂,困囿著一方天地。這地方好陌生!待要起身探個究竟,一陣炙熱的氣息,如烈火般在她粉頸和耳鬢間輾轉流連,最後覆上那因駭異而輕啟的朱唇上。
微暈的意識令她搖著頭,喃喃道︰「不要,總有一天你會後悔的,你不該救我,不應該……」
「但凡我黑雲想要的,縱然不擇手段,也絕不放棄。」
話中所蘊藏的冷酷,听得陸贏姬背脊發冷,她狠,黑雲比她更狠。
僵躺在他身下,縴細的十指不由自主地滑過他厚實寬廣的背肌。這沉甸的重量曾是她無數次午夜夢回所焦灼盼望的。就一個自小對男人即十分嫌惡的大家閨秀而言,要承認自己這股燒炙炎炎的底處欲壑,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是經歷了多次的天人交戰,才終于明白一切的壓抑和克制,只會讓痛苦加劇,讓思念更啃噬人心。
然此刻,不必經由幻想,他已真真實實的與她交纏成一體,只是這樣的體認並沒有讓她感到舒心快意,而是排山倒海的惆悵。
「你……把我爹怎麼了?」
「不用緊張,我沒傷他,只是讓他沒能再傷人。」黑雲深邃的眸子直勾勾地盯著她,專注而火熱地留意她臉上表情的變化。「如果不是因為你,我不會那麼便宜放過他的。」
「所以我還得對你感激涕零?」陸贏姬心底一如亂絮狂舞,不知該一掌斃了他,抑或相信他的鬼話,視一切為理所當然。
「我只希望你不要有恨。」黑雲眼楮像要燃燒起來,明明是懇求的話,從他口里說出來倒像在下達命令,教人听得火大。
「換作是你,你做得到嗎?現在你大仇昭雪,接下來呢?不是該輪到我來冤冤相報?」陸贏姬切齒一笑,想抽出靴底一柄短刃,然模索了半天,什麼也沒找到。
「在找這個?」黑雲從枕畔拎起一柄利刃,在她眼前晃了下,便順手擲往窗外,「篤」一聲,想是射中了園內某株樹。「到現在你還想殺我?」
「我現在有什麼能力殺你?我但求一死,別無所求。」陸贏姬荏弱地閉上雙眼,絕望而泛起的憂悒在眉間眼底逐次蔓延。
「你為何執意非當長樂郡主、陸大小姐不可?這些虛名利祿對你有那麼重要嗎?我很懷疑,你是因為陸廣榮罪有應得而光火,還是受不了這神聖的身份遭到侵犯而傷痛?」
「你在說什麼?」他怎麼可以這樣污蔑她?
「我說什麼你很清楚。」他鐵箍般的雙掌,一手扣住她的縴腰,另一手熱切地伸入衣內覆在她豐盈的胸脯上,恣意地蹂躪著。「要怎樣做你才肯承認我們已彼此為對方瘋狂的事實?你這一生到底有沒有真心為自己活過?看著我,告訴我,你要我!」他邊說,邊順著雙峰滑向柔軟的小骯,親膩地挑逗著。
「黑……黑雲!」她悸動地咬著發顫的唇。「你難道不明白,我們倆是不被允許相知相愛的,不,我們倆何曾相知相愛過?你對我的索求只是為了的歡愉,我……其實是恨你的。」
「哦?」黑雲濃眉頂端瞬間匯聚大量的風暴,仿佛要一觸即發,雙臂隨著他的話而緊收。「恨?這就是你對我的全部感情?真難得,我們已經這樣要好了,你居然能無動于衷。」
陸贏姬倒抽一口冷氣,游走到她腰際的大掌,猛然一掐,像存心要折斷她的腰似的,令她忍抑不住痛苦的申吟出聲,淚水潸然而下。
「別哭。」他將探進衣內的手抽出,捏住她圓潤的下巴,逼她仰視著他,「使出你狠辣的本性,讓我看看你有多恨我?」低啞的語調,刻意保持一種危險的輕柔,好似唯有十指加諸在她身上的懲罰,才能清楚表現他狂怒的心緒。
陸贏姬目光黯凜,定定地望住他,一瞬也不瞬,負氣地與他對峙著。然後,從她口中,一滴血紅淌下,順著唇畔滾落水藍的花枕,一暈一暈地化開來,如一朵奇異妖艷的紅花綻放……
「該死,你這女人,你……」他急忙扳開她的口,那舌頭因咬得太深,已看不清傷口在哪兒,只見紅色的血絲不斷冒出,教人怵目驚心。
恨有多深,愛就有多深。身體即使因痛楚而簌簌地抖著,陸贏姬依然把一切深埋心底。因為害怕被辜負,害怕不確定的未來,所以她不要愛他,也不要他來愛自己。而更重要的一點是,她不懂怎麼去愛,一個從小就缺乏關愛的人,怎麼知道如何去愛?
黑雲不了解她冷酷面具下其實有一顆焦灼渴望的心。她需要的不是一個粗暴的霸君,而是一個能像父兄一樣呵護她疼惜她的平凡丈夫,她要的是一個溫暖的家。
強迫她吞下一口斷續膏,他俯身吻去她水頰上的淚珠,在她耳畔低回,「不要逼我用強硬的手段對付你,除非你希望我們玉石俱焚。」
「這是你另一種形式的愛?」陸贏姬發現他跟她一樣,都是愛情路上的幼稚生,都笨拙得不懂得如何去處理自己的感情。
「隨便你怎麼定義它,總之,我要你終其一生,只能待在我身邊。」
「萬一有人不允許呢?」
「例如誰?」他狂狷的神態,簡直比天皇老子還要目中無人。
「例如皇上。」一名受到正式冊封的郡主無緣無故失蹤了,朝廷怎麼可能不聞不問。
「那老小子?!」他綻出一抹奇詭的笑,深沉的眸子閃爍著吊詭的光彩。「我自有對付他的方法。」
「還有我爹、左從天父子、小王爺、趙公子,以及衛子丹……不樂見我們在一起的人太多了。」
「不要找借口,你我都不是能隨便讓人左右的,重要的是你的心。」他把臉貼向她胸口聆听她的心跳。
「那里面沒有你。我的心是荒蕪的,誰都沒有辦法在里頭佇足,尤其是一個處心積慮陰謀陷害我的人。」
「你仍然懷疑是我派左叔去劫殺你的?」黑雲慨然低喟,「不要聰明一世,糊涂一時。以我對你傾心狂戀的程度,難道還不足以說明,我有多渴望你長久陪伴身旁嗎?還有我娘,殺了你,我怎麼跟她交代?傻瓜。」
陸贏姬仔細咀嚼他所謂的傾心狂戀,這是真的嗎?她自嘲地苦笑,迭經風浪的她,怎麼還會如此天真?黑雲是一個聲名狼藉的賊寇,比起曹孟德的「寧我負天下人,莫要天下人負我」的私心更甚百倍的行徑,他的傾心狂戀能維持多久的熱度?再者,萬一她無法給予相同的回報,他又將使出什麼卑鄙的手段來對付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