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照我的話去做就對了。」哼!今晚她就要留衛子丹在此過夜,她倒要看看黑雲會使出什麼手段來。
「恕我以茶代酒。」衛子丹今兒雖然特別穿著錦衣,配上羽帽,腳上套著一雙簇新的皂靴,希望借以掩飾懨懨的病容,但說起話來依然有氣無力。
「衛公子不要客氣。」陸贏姬坐在太師椅上,努力想表現得殷切泰然,但心神老是不寧,好像快有什麼禍事要發生似的。「來,多吃點水果,這梨子只有北方才有,又甜又多汁。」
「多謝。」衛子丹咽了一口,臉色突然轉成青綠,唔唔啊啊了半天,硬是說不出話。
「怎麼?噎著了嗎?」
陸贏姬慌忙差小廝拍打他的胸背,卻一點用也沒有。
「快,去請大夫。」
「是。」小廝倏地來去,速度快得不可思議。「小姐,大夫請來了。」
陸贏姬惶急回眸,順著小廝指的方向望過去,立時僵住並恍然大悟。
「你是在門口遇上他的?」她犀利的目光緊盯著這名自稱是大夫,頭戴寬笠帽,一臉胡碴的男人,穿得不三不四,唯兩眼炯炯有神。
「是的,小姐真是神機妙算,一猜就中。」
「哎喲,這人病得很重吶。」
那郎中不必問過就知道衛子丹需要醫治,而且只瞄了他一眼,便馬上吩咐兩名小廝和盈盈各自去買四種藥材。這三個傻不隆咚的蠢蛋,居然真的听從他的話,馬上慌慌張張跑了出去。
「明明一個人就可以買齊,為什麼要那麼費事?」他分明是故意把其他人支開。雖然已瞧出端倪,她卻沒有制止的意思。
「不這樣,我怎麼能輕輕松松送他上陰曹地府?」
驚見他長臂高舉,一個手刀朝衛子丹天靈蓋劈過去,陸贏姬趕忙加以制止。
「別這樣,他雖然不是個好人,但罪不致死。」
「敢打我女人的主意,就罪該萬死。」摘下笠帽,撕掉嘴邊的假胡子,黑雲的臉色說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請你說話謹慎用辭。」陸贏姬被他氣得不知如何是好,衛子丹雖然病重,但理智應該還是相當清醒的,這種話萬一讓他給傳了出去,她還要不要做人?
「可以。」他倏地拉過她,薄唇強行印上她的小嘴,當著衛子丹的面,用最纏綿的方式吻她。「別這樣。」
陸贏姬想扭開頭去,但黑雲可不接受抗拒,雙手摟緊她的縴腰,吻得更加肆無忌憚。
「你……你……」衛子丹跌在椅子上,看得兩只眼珠子幾乎要蹦出來,抖得厲害的手指頭,死命指向黑雲,可恨自己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他的吻跡移轉到嫣頰,延到耳畔,含住她耳垂許久,發現她受辱而潸然流下的淚才停止吸吮,但依然用剛硬堅定的聲調警告她,「不想誅連無辜就最好給我安份一點,否則我會見一個殺一個,听清楚了?」
「你——」陸贏姬切齒冷笑,左手悄悄握拳……
「又想謀害親夫?」黑雲的動作比她還快,在她未施毒計之前,已用粗大的手緊緊握住那縴長的柔莠。「不要逼我廢掉你的武功。」
「你若真敢那麼做,我將不惜一切代價殺了你。」她是不受威脅的,即使敵人再強悍陰狠,她依然必須堅守立場,做一個人人聞之喪膽的將軍之女。
「耍狠是你的本性,還是你的保護色?」黑雲壓根沒把她的恫嚇當一回事。抓著她的手,繞到自己雄腰後邊,兩只猿臂似的手輕佻的摟她入懷。「在我面前這一套不管用,換個招式吧,來個以柔克剛如何?」
「休想!」她忿忿說著。
但她的辛辣遇上他的鷙猛冷郁,唯一能做的只有俯首稱臣了。黑雲幾乎以蠶食鯨吞的方式,逼其與之繾綣得難分難舍。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于心滿意足地放開她。「這才是我要的,記住,要為我守身如玉,假使表現良好,我或許會考慮給你一個名份。」說完,他驟爾離去。
陸贏姬怔望著他岸然遠揚的背影,頓感陰霾罩頂。他無所不用其極地毀掉她的名節,究竟是為了報仇泄恨,還是因為心里有那麼一點點在乎?
呆愕中,她險些忘了衛子丹肖焦急等候救治。
「衛公子,你現在覺得怎麼樣?」
看他兩眼緊閉,是睡著了?抑或昏過去了?
***
自那日之後,又過了四、五天,驛館內,表面上雖一片祥寧,但大部份的人都隱隱的感到不安,原因是陸廣榮這位一向勤于搜括民脂民膏,懶于政事的大將軍,突然變得忙碌而神秘。
「事情安排得怎麼樣了?」半夜三更,陸廣榮硬是把朱師爺從床上拖起來。他已向北方各地駐軍調集大批兵馬,準備一舉殲滅飛鷹幫。
「沒問題,一切都妥妥當當。」朱師爺揉著睡眼,低頭找靴子套上。
「明日‘她’就抵達啞口,那地方是飛鷹幫的地盤,你要多派人前去保護。」
「放心,我早就留意到這點,所以特地商請小姐前去護駕。」朱師爺陪笑著說。
「啥?你把那丫頭叫到啞口去?」陸廣榮突地勃然大怒,一巴掌拍向朱師爺的後腦勺。「你這個豬腦袋,我還巴望她幫我沖鋒殺敵立大功呢,現在教我怎麼辦?」
「將軍請息怒,這點小的已經估算過了,」朱師爺踉蹌地站穩身子,卑屈地道︰「從這兒到啞口兩天一夜即可來回,憑小姐的本事當能提前個半天,離我們明晚進攻飛鷹幫的時辰,尚有數個時辰的余裕。」
「唔。這樣說是沒錯,但萬一那丫頭在路上有個閃失或耽擱,豈不是要壞了本大將軍的好事?」明知自己這把怒火燒得理虧,陸廣榮還是一副老子什麼都沒錯的跋扈狀。
「應……應該不至于吧?」朱師爺吞了口口水,悄悄向後挪了挪,唯恐又吃他一記魔爪。
「放你娘的狗臭屁!我女兒這條命是多麼的尊貴,豈能容許你這麼草率的推測?我警告你,那丫頭要是及時趕回來也就罷了,否則你給我提頭來見!」
***
西邊草地上又一個向晚斜陽,夕日火紅地從山巔上滾落,隱在稀薄的雲層里。
舉目望去,黑影蔽天的松岡下,從東寨門向東,屋瓦櫛比鱗次一棟挨著一棟,都是一色金黃,彩霞撲粉也似地彌漫了半個山頭。
湛藍如深穹的邊際便是飛鷹幫的總舵,由遠處望去,形同高高矗立于天外的宮殿,予人雲深不知處的神秘感。
黑雲立于山丘上,眺望著山林的遼闊蒼茫,既志滿又憾恨。爹曾在這兒打下一片江山,備受江湖中人敬仰,孰知一場橫禍竟讓他家毀人亡,連自己的妻小也保不住。
人人都說江湖凶險,他走的將是一條不歸路。但,他能有別的選擇嗎?
左叔花掉半輩子的時間將他打造成鐵血冷漢,根除他的七情六欲,只留下仇恨和嗜殺。他原以為這一生就將在掠奪殺伐中度過,沒想到,這股厭膩感來得如此之快,快得讓他措手不及。
會是一種天譴?連老天爺也看不過他雙手沾染了太多的鮮血,特別把那已被他刻意拋棄的良心又塞回他的身軀,要它不時跑出來作怪?又或者……是某種情感作祟?以懲罰他的薄幸寡恩?
女人啊!他的心底從來不曾留下任何空缺裝載這類惱人的禍水,她們只供淺嘗,不必當真。左叔耳提面命再三,要他一路走來始終如一。
但……最近心湖波動得格外厲害。是陸贏姬的陰謀,那個既是狂徒又是女人的妖魔,令他極欲奪之而後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