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重重地嘆了口氣,「程小姐,請節哀。」
忽然另一張床上病人的心髒掃描儀,「滴——」的一聲長鳴。
程寂瞪大眼楮,大大的眼楮如泉眼一般不住地往外溢著淚,她從來不知道她也可以流淚如流水——
醫生急急忙忙地給另一具身體作檢查,然後十分遺憾地看著程寂,「程小姐,你母親也——」然後重重地嘆了口氣。
這兩個病人大半年前來被送到醫院,當時已近不治,還是請了國外資深的內外科大夫齊齊研究了幾個小時做了手術,保得命至如今,可是現在終于也拖不過去了……
程寂怔怔地看著病床上安靜恬然的兩個至親的人,眼淚一直在流,卻鎮定下來,「你們先出去。」
待病房里空無一人後,程寂拿起桌上翻了不知多少次的童話故事,「這是一年的最後一個晚上,除夕。天冷得可怕極了,飄著雪,天色暗了下來,夜來到了。在這寒冷,昏暗里,一個貧窮的小泵娘走在街上……」
一個護士偷偷打開門,後面有護士問︰「怎麼樣?」
必上門輕輕嘆了口氣,「還在念故事呢!」
「真是,小小年紀父母折騰了大半年,人力物力不知耗費了多少,就這樣雙雙去了,真是可憐。」
「其實這麼長時間了,這女孩子也有二十多歲了,早該做好心理準備了。」
「哎,父母一時都去了,怎麼做心理準備都是不行的吧!」
「不要說了,已經三個小時了,都沒見她停過,可怎麼辦?怪讓人擔心的。」
「累了就好了,病人家屬的事情我們也管不了。」
「可是——」
「好了走啦走啦,你擔心也沒用,讓護士長看到我們都該挨罵了。」
……
歐陽澈心里很難過,難過得不得了,他已經失去祈陽了,他以為上帝補償他一個程寂,可是現在程寂都離開了,他又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手機鈴聲響了,是個陌生的手機號碼,歐陽澈郁悶地關掉,也不知又是誰打來的騷擾電話。
躺在床上夢了醒醒了夢,到後來分不出是夢是醒,只知道腦子里越來越不清晰,他好像回到小時候,那時他們家剛搬家,搬到市里新建的一棟樓里,他身邊全部都是熟悉的叔叔阿姨,卻沒有不熟悉的爸爸媽媽。
「少爺,想吃點什麼嗎?」
他搖搖頭。
「少爺,你的房間在這里,藍色,很漂亮吧!」
「少爺,先生給你裝了台電腦,就放在這里好嗎?」
「少爺,你累不累?要不要睡一會兒?」
……
那時他多大來著,好像已經念小學三年級,那是九歲的樣子。
他看見門外探進一個小腦袋,于是輕輕地走出去。
「我是隔壁的,你是這家的小孩嗎?」
他點點頭。
小祈陽好像十分開心,「真是好,我們可以做朋友,這里都沒有和我一樣大的小孩子,我媽媽總是說外面有壞人叫我少往外面跑,可是多悶啊,你來了我們就可以一起玩,你叫什麼名字?」
他沒有出聲。
「我叫祈陽,這個祈,太陽的陽,你會寫嗎?」
他點點頭。
「那你叫什麼名字?」
他添添唇,因為不喜歡說話所以聲音有些沙啞︰「歐,陽澈。」
「姓歐嗎?」
「不是,是歐陽。」
「什麼澈?」
「清澈的澈。」
「嘿嘿,我們名字里都有一個陽字咧,我們以後可以對別人說我們是雙陽!多氣派啊!」
他于是就笑了。
屋里有人走過來,「少爺,你在和誰說話?」
「祈陽——」他說。
來人微微一愣,這個少爺平時多是一整天都不說話,讓人不覺懷疑是否是個啞巴!忽然說出話來倒把人輕輕駭了。
來人將他領進屋,關上大門,「少爺,不要隨便和不認識的人說話。」
門關上的那一瞬間他看到小小的祈陽正在做鬼臉,然後他就笑了。
……
第7章(2)
窗外有只小鳥在輕鳴,歐陽澈揉揉眼楮,怎麼會想到和祈陽初見面的時候呢?那時他還小,還不懂得如何和身邊的人相處,父母一年見不上幾面,他像是關在玻璃瓶里的魔鬼,一個人在水里浮啊沉沉,後來祈陽出現了,他說︰「你像城堡里的王子。」
然後他就從魔鬼變身為王子。
從小到大祈陽身邊站著的人一直是他,可是那一天,祈陽牽著一個女孩子的手樂呵呵地走到他面前,「這是小唯,我老婆!」他這麼說。
于是祈陽的身邊再也容不下他,他以為失去祈陽的自己又會落入孤寂的海洋中,那個堅持給自己送便當和情書的女孩子出現了,她每天都會出現在他面前,即使他從未給過她好臉色,在一百三十七次後,他以為她已經放棄了自己,可是她卻以另一種姿態繼續留在他的世界,也許,是那個時候慢慢喜歡上的吧!即使心有困惑,即使覺得自己是不會被人真正喜歡上的,即使一再地排斥任性,她一直都包容著自己,然後自己為什麼會再一次地醉酒呢?清晨看到她那樣安靜地躺在自己身旁,他就覺得也許一直這樣也不錯……
對了,他本來就是因為責任才會答應和她交往的,既然他對她還有責任那麼就不應該這樣輕易地讓她離開吧!即使他不喜歡她,他也應該和她在一起吧!包何況,更何況一想到她再也不會出現在自己的世界里便是那般的心傷難過,而且她還說著喜歡自己的話,是自己太大驚小敝小題大做了吧!她只是沒有親手給自己做便當而已,和她是否是喜歡自己是兩回事對吧!她明明說著︰「歐陽澈,我是喜歡你的——」
是呢!
她喜歡著自己,而自己又對她有責任,所以他會原諒她的……
程寂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一片干淨的白,讓人腦子里的第一反應也是一片空白。
「程寂,你還好嗎?」
視線這才停留在一個男孩子的臉上,她于是輕輕笑著,「我還好。」
徐光輕呼一口氣,「護士打電話給我說是你暈倒了,可嚇了我一跳。」
「我沒事。」她重復。
徐光眼帶憐惜地看著躺在一片白色的床單上的女孩子,這樣看著她,更顯得她臉色蒼白無力,那雙眸子似染了塵的明鏡,讓人看得不由得心疼起來。
「你爸媽他們——」
「你出去好嗎?」程寂打斷他。
徐光面色一怔,想是程寂受到的打擊太大了,需要一個人單獨呆一會兒,擔心地看了看她才走了出去輕輕地帶上門。
程寂看著潔白的天花板,那是死亡的顏色,爸爸媽媽就是這樣躺在床上那麼多日子,然後終于決定離開自己的嗎?這樣想著眼角就滑下淚來。
不是沒預料到是這樣的結果,只是在還沒發生之前總覺得還有一絲希望,只要他們還有呼吸還有生命就會感覺到自己,就不曾離開過自己。
爸爸最後是以怎樣的精神醒過來的呢?只為了告訴自己唯一的女兒要好好的,然後就和妻子一起離開!
他們,是約好的吧!
程寂一直沒來上課,也許是因為他離開了所以她傷心難過了吧!歐陽澈這樣想著,程寂她,果然是喜歡著自己的啊!
要主動去找她嗎?
輕輕地搖頭晃腦,也許應該讓她多難過一會兒,她才會知道自己的重要性。他當然也不會故意拿喬,他是男人,心懷寬廣的男人,所以只要程寂在他面前懺悔他一定會輕輕地將她擁入懷里,告訴她僅此一次下不為例,以後她一定要好好地認真地喜歡自己才行。
可是程寂在家呆了一個多星期了,會不會難過太久了?她會不會以為自己不要她了然後就放棄自己了?